花迎春有些惊讶,因为盼春有时连对待家人都稍嫌疏远淡漠,戏春更曾向她埋怨这个二姊的性子真冷——并不是指个性上的冷淡,而是表现于外的冷然。她总是带着聪慧的眼神笑觑别人的愚昧,偶尔还会落井下石飘来几句嘲笑,这样的她,竟然会有想要保护的人?
“他也喜欢妳吗?”那张冷脸,实在让人看不出来他对盼春的心意。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不喜欢我的人呢?”又不是自找苦吃。况且她是个自私的人,她一定要先感受到对方的情意,才可能会逐步放对手走近她,否则,她架起的围篱,比天还高。
“但是他没有再来过了。”如果真心喜爱盼春,怎会在盼春伤得这么重时,不闻不问,不再关心?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花盼春瞇起美眸,学着李祥凤最爱做出的表情——冷笑。
有胆夜夜闯她香闺为她按搓失去知觉的身躯,却没胆露面?
不会正巧是她现在心里猜测的那个“原因”吧?
哼哼,李祥凤,你等着现出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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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手指被按压的第一下,她便痛醒过来,但是她不动声色地假寐。
按完拇指按食指,按完食指按中指,五根指头都按完就换右手,手掌按完换手腕,手腕按完换手肘,一路将纤臂按透透……
她慢慢睁开眼,今天特意在房里留了盏小烛,所以她能清楚看见李祥凤,他专注压按她每一寸的肌肤,不放过任何一处,温热的手掌衬着她身躯的冰冷,他脸上自始至终都维持着淡淡蹙眉的紧绷,认真得并没有发觉她正看着他。他小心翼翼且如临大敌,比周旋于敌人间的尔虞我诈还要煞费精神。
“你不会是害怕得不敢见我吧?”虽不想打断他,但她看见他的神情,再也不忍任他深深陷于沉默,他看起来正如她所说的……害怕。
李祥凤闻言才将视线攻、她的芙颜上,没说话,反倒探来长指,轻轻抚模她的脸庞。
“先帮我一个忙,替我将两条手臂挂在你的脖子上。”
她的要求很诡异,他挑动了眉峰,但她很坚持地回视他,他便动手做了,轻执起仍然虚软得无法使力的手臂,搁在他肩颈。她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坐直身躯,他只能倾弯着长躯,这个举动,让两人完全贴近。
她满意一笑,但不能模模他的头好遗憾。
“别怕啦,我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闻言,李祥凤浑身一僵,手掌不自觉揪皱了覆盖在她身上的那条丝被。
他竟然又是如此轻易地被她看穿!
没有人看出他在害怕。韶光没有,小彩没有,所有的人都没有。他们只认为他在愤怒,愤怒着花盼春被下毒;愤怒着韶光没尽到保护她的责任;愤怒着文贵妃的该死——他当然愤怒,她差点在他面前死去,像他的娘亲一样!
若不是他曾经经历过失去亲人的剧痛,他不会对那种毒产生探究的,让他从十三岁开始聘遍名医——这毒对他并不陌生。他虽然不懂医术,却独独学了解此毒的方法,才能在她最危急之际,抢回她的性命。
但她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病人,直到此时此刻,他还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救活她,即使她仍在呼吸、仍能说话、仍笑着回视他,他心头的恐惧依然高高悬挂着,无法落地……
一想到会失去她,他真的好害怕,害怕得……忍不住微微颤抖。
“我好怕救不回妳……我不知道我用的方式行不行,我不知道我下的药对不对,我不知道妳会不会醒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低哑而脆弱地喃道。
如果不是深知他的倔性,她会以为他哭了。
“结果证明,你用对了方法,下对了药,我醒过来了。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我还不知道你会救人呢。”
她的声音不像数日前那样虚弱,一听就知道活力满满,甚至听得出她的笑意,他为此感动地热了眼眶,他紧闭双眼,感觉她的吐纳就吹拂在他颈窝,带着淡淡的药味及存活的温度。
“我学过解毒,但只限于这一种毒。我从没有救过人……”
“我呀,我就是你救回来的,你有没有听见?是因为你,我才逃过死劫,你变成我的救命恩人了,我是你救回来的,是你……”她没办法收紧挂在他肩膀上的双手,她努力试着,双手却仍不听使唤,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说着,反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用声音拥抱他、抚慰他。
她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肩线正在逐渐放松,缓缓的,像肩上最沉重的担子终于放了下来那般。
“但我还无法让妳恢复以前活蹦乱跳的身子……我一定会让妳再站起来,我一定会……然后我带妳去放纸鸢。”他沉哑地保证。
“你确定是你带我去放纸鸢吗?”挑眉对她而言还算轻而易举。“明明就是我带你去放纸鸢——不,是看你摔纸鸢才对吧。”哈哈。
被她挑衅耻笑,他反而溢出了笑,环臂将她抱得好紧,啄吻着她因微笑而更形柔软的脸庞。
又是那么轻易……轻易看出他的恐惧,也轻易消弭他的恐惧,两三下就安抚住他,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她用最健康的笑容面对他,与他拌拌嘴……
他在她面前像是完全的透明清澈,她完全看穿完全明白完全懂他。
“摔纸鸢就摔纸鸢,反正妳会跑来帮我,嘴里虽然说着几句嘲弄,但是妳就是会。帮我拿着纸鸢,教我什么时候该跑,又帮我将纸鸢放得高高的……妳额上全是汗水,漂亮得像闪闪发亮的珍珠,好看极了……”他沉沉在笑,嗓音却轻柔。
她颊上染起一抹淡红,让因病而苍白的面容多了粉女敕的颜色。
原来真正的甜言蜜语并不是单指辞汇上的修饰完美肉麻,而是听在耳里让心窝口暖暖甜甜的,即便像他仅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也能在心湖泛起圈圈涟漪。
“我不得不将妳带回来这里。这里对妳而言最安全。”他突然对她解释她会回到花府的原因。“或许妳是对的,皇城不适合妳……妳不该学会面对这种勾心斗角的生存方式,妳该要更快乐更无忧地过日子。”
她不答腔,只是温柔听着。
“我不再奢求将妳留在身边,时时要见妳拥有妳,我要妳好好活着。”
他以不压着她的方式枕靠在她肩上,左手掌摊放在她月复间,并没有触碰到她,所以她未曾察觉——
一如她也未曾察觉那儿孕育过一个孩子,在毒发的同时从她体内流逝。
骇人的情景,像是刀痕深深刻划在心上,那一瞬间他几乎要落下眼泪,若不是更惦记着要救她,他不确定自己那时能否撑得下去。
虽然救不了孩子,但他救了她、救活了她,是吧。
他并没有失去她,是吧。
他还能紧紧拥抱着她,是吧。
他终于明白,她所说的,喜欢与离开是两回事的道理。如果将她送离他身边才能保求她的安全,无论再怎么喜爱她,他都甘愿放手,不再强留她,只求她能平平安安。
“你的意思是,桥归桥,路归路,你回你的皇城,我回我的花府,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恕她驽钝,她不懂他抖她抱得恁紧,嘴里却说不奢求留她在身边,这是何意?
“表面上。”
“表面上?”她顿了顿,想通了。“你想当我的地下姘夫?”平时呢,他当他的皇上,她当她的婬书作者,看似全然没关系,只有在夜里,两人偷来暗去,瞒过众人的耳目,去做悖逆伦理的偷情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