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流浃背的,真不舒服。
花迎春突然想到严虑拆掉她的发辫,难怪!难怪她觉得背部闷得好热好热,她就是嫌天热才会将长发整齐扎束起来,他竟然说她绑起头发就没办法靠长发来掩盖她的体态,听听,这男人多毒!
哼!她才不会因为他的一句嘲讽就一辈子披头散发!
花迎春咬着系绳,快手地扎起麻花长辫。这样才清爽呀,不然整把头发全披在背上,等同于穿了件皮草,热昏她事小,热昏她肚里的心肝宝贝找谁赔呀!
她才扎完辫,一名年轻妇人抱着孩子,走过来拍拍她的肩,她回头,望着不熟悉的脸孔,不解地盯着妇人送过来的笑容,妇人将她招近一些,才凑到她的耳朵好心告知,“你背后的衣裳湿透了,教人看见兜子系绳和肌肤了。”
花迎春几乎是立刻跳起来,一手揪住背后的衣料,脑袋使劲想探到自个儿背后去瞧清楚——
真的!她背后那片湿濡将轻薄的料子透尽了无边春色,这几日气温高,她偷懒不穿内衬,就是贪求凉快一些,这下可好,吸汗的内衬被她月兑在房里,她的汗水全让外头这件薄料子给吸得爽快,这种粉女敕女敕的浅色衫子一碰到水,根本没有任何遮掩保护的作用!
花迎春想惨叫,也想挖个地洞坑杀自己!天,她用这副丢人的模样抛头露面多久了?!
她努力回想——她一开始在花家饭馆打苍蝇,掌柜的座位是面对众人的,所以她的背湿糊得再惨也没人瞧见。然后订单太多,大伙忙不过来,她也接了一份,便是送六菜一汤到赵府来,她提了菜,坐上三子的马车——还好,在马车里也不会有人看见春光。紧接着她下了马车,进了赵府,开始布菜,后来严虑就过来将她的系发绳抢下来,弄乱她的发——
“呀!原来他说的看光是指这个吗?”花迎春猛然醒悟地低喃,瞧见年轻妇人仍在,她赶忙朝对方鞠躬道谢,妇人笑笑摇头,直称是小事,便抱着孩子走了。
花迎春快手解开头发,让那片黑瀑继续替她挡春光,热死总比丢脸死好。
严虑是这个意思吗?原来他并不是要讽刺她胖,只是担心她让人瞧光光?
他……在吃醋吗?
不对不对,花迎春,你又来了,老是迳自将他的意思往好处去想。你还记不记得,他第一次送你的那条玉颈链?你感动得半死,那时只觉得他好好,他表面虽冷,心却是热呼呼的,他看似冷漠如冰,实则情热似火,他爱你爱你爱死你了。结果呢?那条玉颈链是客户拿来贴工钱的!不拿白不拿,拿了又嫌麻烦,当了又换不到几文,索性送给你,你的眼泪你的感动你的心花怒放你的小鹿乱撞你的少女情怀你的英雄崇拜全是屁!
冷静,你一定要冷静,严虑只是在嫌你腰围粗,他就是那个意思而已!
不要自作多情了,不然……又要失望了呢。
虽然是如此告诫自己,花迎春却是笑了。无论心里怎生又怎生地否定他,在最小最私密的心灵角落里,还是有个好小好小的嗓音在咯咯直笑,说着她还是相信他在护着她,他不想让人见到她若隐若现的背部春景,他在吃醋,他在独占,他不开心她被看光,他呀,是有那么一丁点点点点在意着她呢……
嘴里说着不想让他影响心情,又还是让他牵着鼻子走,花迎春觉得脚步轻快起来,背上像插了对翅膀,拍呀拍地将她提在半空中,她脚尖蹑着地,小跑步起来,跑没两步还转个圈圈——
“……少爷,咱们又折回来赵老爷府上做什么?您忘了拿什么东西吗?”
不远地,严府的马车歇在花迎春身后的小巷边,驾马车的小厮模不着头绪,只得转身透过小棂窗问着车厢内一脸沉思的主子严虑。
严虑凝望着翩翩起舞般的花迎春,她裙上绣着蝶,随着她的步伐飞腾起来,几乎像是活灵灵的。
她前一刻还和他争个输赢,下一刻又自得其乐地跑跳起来,心情似乎非常异常的好,是因为她争赢了他、气跑了他,所以才会如此开怀?
思及此,他黯下眼神,觉得自己真是失败,竟然让妻子以不见他为乐。
“跟着她。”
他知道,她现在有精力活蹦乱跳,但那只能维持片刻。她的体力有多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每回爱过她之后,她都是睡得最死的那方,反而花费浑身解数讨好她的男人得眼睁睁看她香甜睡去。
外强内干的软壳小蟹——这是他暗地里为她取的昵称,在她睡得很熟很熟之际,他才会这么叫她,这是取笑,也是实话,她就像软壳蟹,外表看起来威武还颇能吓唬人,但骨子里全是软的……要是让花迎春听见了这小名,她又要同他吵嘴了,吠吠地说她才不是软壳小蟹,又吠吠吠地说她有多坚强多勇敢多不容易被看扁,虚张声势。
丙然完全如严虑所料,外强内干的软壳小蟹在半条街的路程就耗尽了全力,蹦蹦跳跳累了,只能将手里的大竹篮倒置,一坐在竹篮上吐舌扬风,乐极生悲的用力喘气。
爱跑嘛!爱跳嘛!爱转圈圈嘛!将三条街的力气全部用罄,榨得不剩半点。打从怀孕后她体力变得更糟,有时连在饭馆里追苍蝇都会追到头晕目眩,现在她眼前一片暗黑,胸口噗通噗通地乱跳,真不舒服。
“我送你回去。”
严虑让马车停在花迎春面前,半掀的幕帘探出他的手掌及同样面无表情的脸孔。
花迎春有些吃惊。怎么又见到他了?他不是老早就走了吗?算算时间都够他回到严府去喝好几杯茶了。
她不知道心窝口泛开那股热热的东西是什么,严虑的表情并不热络,连眼神都是淡淡的,她在他脸上读不到任何外露的情绪,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她太驽钝?
他没再催促她,掀帘的手也没收回,就这么维持着等待她点头上车的沉默与静止。
“我爹说不可以随便和陌——”
严虑眉淡拧,知道她又要说出那种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推托。
“我不记得你的生辰,我只知道你是出生在迎春花开的季节,花开了,就表示你的生辰快到了。”车厢里的他突然这么说道,声音没有起伏,比她小时候上过的学堂夫子说话声音更平更让人想打瞌睡,可是却扰乱了她的一池心湖。
他说的这番话,是她在洞房花烛夜对他叨叨念念的自我介绍里的一句,她没有直接告诉他,她出生在哪年哪月哪日哪个时辰,她只说了,她是迎春花,春天来了,花开了,她也出世了。
他记得的!
宝宝!宝宝!你听你听,你爹爹还是有一点点良心的嘛,呵呵呵……好吧,娘准许你以后对他孝顺一两天啦。
花迎春很高兴,一直笑一直笑,笑得连严虑都困惑挑眉,不明白他是哪句话还是哪个举动让她发笑。
她从竹篮上跳起来,没尊没严地爬进了严虑的马车,心里不断细数他之前对她多么不好的声音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她真容易满足,因为他折回来载她了,不是吗?这一趟路可不是巧遇,他是“专程”来接她的呐!
专程的咧。
第三章
“停车!停车!”
花迎春拍拍车厢木板,外头驾车的小厮听到了,吁的一声停下走势。
严虑看着她掀帘跳下马车,跑到对巷的小摊前排队买饼,等了良久才拿到热饼要走回马车,她与他透过小棂窗四目相交,她嘴里正咬着饼尖,满口都是芝麻香,她扬唇一笑,又折回小摊再排一次队,远远瞧见她对小摊老板比画了个“一”字,高高兴兴接过第二块饼后才小跑步回来,裙摆上的蝶又飞着,衬着她的笑颜,说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