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孽缘。
“你将东西放到那边的桌上。”赵家管事指挥着花迎春,指着不远处的凉亭。
花迎春点点头,到了凉亭石桌,将一盘盘热菜摆布好,她听见赵府老爷问着严虑,要怎么做才能拥有“白浪摇天,青阴涨地,一片野怀幽意。杨花点点是春心,替风前,万花吹浪”的美丽园林。
严虑没花费太多时间思索,他在纸上揣摩出那风景,赵府老爷直击掌称好,哈哈朗笑。
花迎春知道他的构想总是让人惊艳,这是他的本领,迄今还没有哪一个上门找他设计园林的客人有怨言或失望过的。
“严师傅,我们先用膳吧,用完膳再来讨论那块空地。我女儿是想挖个荷花池。”赵府老爷领着严虑往凉亭走。
花迎春听到身后动静,加快布菜的动作,准备在他们靠近之前先退开,却不知道有一双侵犯的目光已经将她背部优美的线条饱览一番。
“这个跑堂的姑娘还挺标致。”赵府老爷瞧着花迎春,汗水浸濡她的衣衫,她的长发挽个轻髻,再将垂披下来的青丝扎成发辫,少了及腰长发的披散遮掩,粉女敕樱花色泽的衣裳背后透出一大片的湿濡,隐约可以看见衣裳里肚兜的红系绳,形成撩人风情。赵府老爷以为严虑同样是男人,对这下流的话题也会感兴趣,所以暗声朝他说了,还迳自边打量花迎春边笑,“肌肤赛雪,丰盈浑圆,这种女人抱起来最舒服了。软软的像团云,躺在身上像睡在云里。”
严虑嘴角一搐,差点一拳挥出去打断赵府老爷的话——顺便打断他的牙。
花迎春的肌肤有多柔软多滑腻,花迎春的丰盈浑圆,花迎春抱起来有多温暖多舒服——关、姓、赵、的、屁、事?!
他比姓赵的更清楚花迎春的身体多像团软绵绵的云,尤其是当他吻她时,这朵云彩会染上艳丽的赤彤,就像衬着红日一样,从头顶红到脚趾,如果不是她的发色太深,说不定连每一根发丝也会红透透;他比姓赵的更明白花迎春的丰盈浑圆有多诱人,握在手掌心的触感多甜腻——姓、赵、的、管、这、么、多、有、他、马、的、屁、用?!
“不知道这姑娘许人了没?年龄看来是大了一些,不过收来做妾应该很不错……哪家的闺女?”赵府老爷问着一旁的管事。
“应该是花家饭馆的雇员。”
赵府两主仆还在交头接耳,严虑已经先行一步迈开步伐,以高颀身躯挡住任何可以投射在花迎春身上的视线,三步并做两步地来到花迎春身后,手掌一扯,将她的发辫解开,弄乱她一头长发,将她背部那汗濡的美景全数掩盖在青丝后头。
花迎春吃惊回头,看见严虑一脸肃杀,不明所以,不懂他怒气冲冲所为哪桩——难道光是瞧见她,都会让他不开心至此吗?!
她眼底有伤,咬着唇,双掌不自觉交叠在月复间,靠着孩子的存在给她力量,仿佛必须如此,她才能有勇气维持骄傲地与他平视。
“你干什么?!”她板起脸,看着缠绕在他指节的系发绳,一把抢回来。
“被看光了还不自觉?!”严虑的表情比她更冷。
“看光什么?”她不懂,反问他。
严虑说不出口,只能冷硬虚应,“看光你日渐宽阔的腰围!”
“你——”花迎春像被一股巨大的闪电劈到,轰得她每一根头发几乎都要竖直起来,她瞠着眼瞪他——还不都是你造的孽!是谁害我不得不变成这副模样?!我没叫你赔钱补偿我腰围宽了几尺,你倒先嫌弃起我来了?!——她差一点就这样回吼他,幸好她及时再度咬住唇,才勉强咬住回嘴的冲动。她才不要让他知道孩子的存在,哼!
宝宝,你看你看,这个就是你糟糕的爹爹,你看你看,他对娘一点都不好,对不对?真是混蛋,对不对?长大千万不要孝顺他,有没有听到?花迎春很小人地对着月复中娃儿默声数落。
“严师傅,您认识她?”赵府老爷没忽视两人诡异的一来一往。
“不认识。”花迎春比严虑更快反驳,瞧也不瞧他,转身继续将菜放在桌上,一忙完便盖上篮子。“盘子我们明天会有人来收拾顺便结清帐,谢谢惠顾。”说毕便转身要走。
她的一句不认识让严虑错愕,她否认得太快,不留余地也不假思索,急于撇清两人的关系,严虑是被她错身而过时发际的迎春花香给震回神智,他几乎是立刻跟上她。
“我们不认识?!”他对她熟透透了,连她身上有几颗痣都一清二楚!
“这位公子,你不要用装熟这种劣等手段调戏良家妇女,我们本来就不认识。”花迎春不但撇清关系,还将他当成纨绔子弟般,用嫌恶的口吻重申一次。
“花迎春,你再说一遍试试!”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她仰起下颚,回嘴。
被狠够潇洒,比他这个男人还要绝情绝义,对待弃夫绝不手软。
严虑心情复杂,她越否认,他越想逼她承认——承认什么呢?承认他就是那个活该倒楣被她狠狠撂来休书休弃的可怜前夫?他应该要比她更想否认那段失败的婚姻,难得她如此上道,不与他藕断丝连地牵扯不清,主动抹杀往事,他如果打蛇随棍上,跟着她一块装傻作戏,不会有人再去想起他倍受屈辱的姻缘,他何乐而不为呢?偏偏他反常,竟然不想就这样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形同陌路。
花迎春越过他,抱着大竹篮往赵府大门走,严虑伫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此情此景,像极了那天她决绝地离开严府,让他好想好想要——
“严师傅?严师傅?”赵府老爷的大脸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不自禁扬在半空中的手掌停顿得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赵府老爷没临时出现,他恐怕就要伸手去擒住花迎春,擒住她之后呢?他不清楚,只能抡握着拳,将它收回腿侧。
“严师傅,您也中意那个姑娘是不?我让人去探探她的底,我自己也颇中意她这型的美姑娘,不过当然严师傅喜欢的话,我是不会与您相争的。”赵府老爷笑吟吟地想讨好严虑,以为严虑真如那姑娘所言,是因为看中她而想用手段与她攀谈,甚至不惜假装与她熟稔。男人嘛,见到美人儿难免心猿意马,他懂他懂,就连他也想趁机去模模那美姑娘的柔荑小手,调戏调戏她哩。“赵福,还不去?”
“是,属下立即去。”
“不用了。”严虑出声制止赵管事的多事。“我清楚她的底细。”他眸子冷冷的,调向赵府老爷,眸中的凛冽让赵府老爷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被瞪……呃,被敌视的缘故何在。
赵老爷陪着笑,严虑却没陪着他一块笑,就在赵府老爷要抹去额边滑下来的冷汗,顺便询问严虑为何瞪他瞪得如此出神时,严虑先开了口。
“赵爷,我看这园子的建造,我无能为力。”他不与赵老爷同桌用膳,反而走回放满画稿的石桌,收拾纸张,连片纸屑都不留。
“咦?!为、为什么?!我们不是相谈甚欢……”
“因为你的品味太怪异,严某恐怕难以胜任。与其日后造出来的园景不对你的味儿,不如早些承认自己的无能。”
“严师傅何出此言?您、您的设计稿,我非常非常的满意呀……”
“你觉得她漂亮?”严虑突然问。
“呀?谁、谁漂亮?”
“刚刚那个姑娘。”严虑还在瞪他。
“很漂亮呀,眉儿黑黑,眸儿大大,唇儿小小,标准的美人胚子……”赵府老爷答得战战兢兢,看见严虑蹙眉,他心一惊,“难道严师傅不这么认、认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