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错了,所以在聂日晴决然转身离开,他才会慌了手脚,混乱到无心于任何事上,他以为聂日晴爱他的程度远远超过他,骄傲着自己是个被爱多过于爱人的人,然而这一切根本只是假象,他踏上了台湾这块土地之后,他终于必须承认这些--
他爱她的程度,超过他的以为。
聂日晴在家里待得很不自在。
打从家人知道她在感情上受创,每个人对她说话无不小心翼翼,别扭得彷佛只要说错话就会刺伤她一样,八成是她那时哭的样子吓到他们了。
“妈,我到街上去逛一逛。”她决定让自己也让家人好好喘口气。
在厨房的聂妈妈闻言赶忙放下手里正在削皮的胡萝卜,连手也来不及擦干净就跑出来。
“小晴,妳要记得……爸爸和妈妈把妳养大是很辛苦的,不求妳报答什么,但是妳千万别做什么傻事,让爸爸妈妈伤心噢……”
“我知道,放心,我不会自杀的。”她哪来的狗胆呀,每一种自杀的方式都是又痛又恐怖,她连尝试都不想,所以当她听出妈妈话语中的忧心忡忡,立刻笑着承诺。她抖开外套,穿上。“对了,妈,跟妳借点钱来用,我还没有找到工作,经济很拮据……”
聂妈妈又是一怔,低头喃语着:“不会是想去买安眠药吧?安眠药一罐多少钱呀?”好,如果只给女儿这个金额应该不会出事。“来,不用借了,妈给妳。”她大方掏出五十元。
聂日晴看着自己掌心上躺着的硬币,哭笑不得的窘困在嘴角抽搐。
看来她连街也不用逛了,因为五十元连件衣服也买不到,干脆去便利商店买几包乖乖和一瓶养乐多到公园野餐算了。
“对了,妈,妳的菜刀……”
“妳要我的菜刀做什么?!邦腕吗?”面露惊恐的聂妈妈立刻将菜刀藏在背后,用行动在告诉聂日晴:妳别想我会借妳!
“割腕?拜托,那多痛呀!我是要告诉妳,菜刀不要这么拿,很危险。”聂日晴替自己的双手加上厚厚的皮手套,脖子上围起软毛围巾,一切打理就绪,再套上一件足以将她身上九件衣物都包起来的长大衣--从聂小弟的衣柜里偷来的,她满足笑吁,好温暖。
“小晴,妳千万不可以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噢……”聂妈妈还在担心,眼光瞄见聂日晴的围巾,不知道她会不会用围巾上吊自杀……
“除非我吃乖乖被噎死,否则妳放心,我会回来吃晚餐的。”聂日晴将背包甩上肩,像个准备去远足的小学生,笑得好灿烂。
呼。
离开家门的聂日晴先到便利商店买了五十元的零嘴,先拆开她最爱的五香乖乖,沿路边走边吃,带着些许玩心,跳踩一格一格的人行道砖,低垂着螓首,数着自己的脚步。
视线里跃入一双大皮鞋,呀,挡到人家的路了。聂日晴往右边闪,不让自己在“逛”街的闲逸阻挡其它路人的走路权。
大皮鞋也跟着往右,聂日晴再朝左闪,大皮鞋也向左来,两人始终都像是默契极差的对手,你往右我也往右,你往左我也往左。
聂日晴决定站着不动,让大皮鞋路人自己先挑个方向走,她挑他选剩的。
大皮鞋也不动了,两人僵持片刻,聂日晴忍不住抬起头,看清来人时忍不住抽息--
毅恩·米勒!
聂日晴皱起小脸,厌恶表露无遗,毅恩却没漏觑她眼底沉淀的难受。她咬着唇,绕过他,加快脚步离开。
皮鞋声跟在她背后,她甩不开他,她身上又没有足够的车钱可以跳上出租车,潇洒驶离他的视线,只能靠着两条脚想拉开两人的距离,但是毅恩人高腿长,要追上她的步伐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即使如此,她也不愿意开金口叫他滚。
“桑,我们结婚吧。”
聂日晴就算想故意忽视他在身边,也无法不对他这句话做出反应--猛然停步,手里的乖乖撒了一地。
……他说了什么?
她听错了吗?
聂日晴移动下了脚步,脚底像生了根似的,伫立着无法动弹,毅恩走到她面前,手握着戒指,在阳光下照耀出刺目的钻芒,几乎要刺伤她的眼。
“你说,结婚?”
她用英文问,这句久违好几日的熟悉言语让毅恩好开心,她终于肯用他能明白的语言跟他说话。
“对,结婚。”如果这个方法是能找回他所眷恋的桑,那就结婚吧。
聂日晴得到他确定的答案,视线从他的脸移到那只戒指。
太晚了,如果是那一天,她站在雪地里、站在路灯下,等到他这个答案,她会欣喜若狂,彷佛疯了似的抱住他又叫又跳,在他脸上亲吻,用泪水和口水抹在他那张好看的容颜上……
太晚了。
那一天,泪水在脸上冻结成冰的痛楚;那一天,雪花打湿了她发肤的沁寒;那一天,她死了心。
“你开什么玩笑?!”聂日晴倏地抢过他手上的戒指,转过身,右手一甩,朝远方的桥下排水沟丢去。
“桑?!”毅恩对她的举止感到吃惊。
“你当我是什么东西?!我曾经求过你结婚,一个女人开始将一个男人视为终生伴侣时,她必须要投注多少的勇气和希望?你响应我的,是拒绝!现在你想结婚,很抱歉,我不想,就算我想,也不会是跟你,你已经从我的结婚名单中永远被除名了!”聂日晴背对他,一字一句的标准英文,让他都听得懂、听得明白。
她握紧拳头,续道:“或许我不该说得这么狠,就像那天我给你两个选择,今天同样你还是有选择的机会--如果你找得回那个戒指,我会考虑给你一个重新追求我的机会。”
聂日晴知道,毅恩不会去找那个戒指,应该说,就算他模遍了整条排水沟,他也不可能找得到戒指--那个现在正戴在她手指上的戒指。
“或许我根本不想给他复合的机会,可是心里却好想要这个戒指,总觉得……好像我一直在等的就是它……”聂日晴躺在床上,将右手抬高,透过日光灯看着闪闪发光的戒指,它非常的素雅,小小一颗钻石镶在中央,没有其它多余抢光的累赘,也不奢华,但她头一眼就喜欢上它,所以她根本舍不得丢掉它,那时虚晃一招,只不过是想报复他,想看看他也同样难受的模样……
她真是个报复心很重的人。
“我才不会可怜他,就像他那天放我一个人在雪地里傻傻等他……他又何尝替我觉得可怜。”她只是丢了一个戒指,恶意要他下排水沟去模罢了,算算她还算有良心哩。哼,聂日晴在心里为自己的善良拍手。
“你又来干什么?!出去,我说,出去,你听不懂吗?出--去--”门外聂妈妈的嚷嚷很大声,加上她用扭曲的中文模仿外国人讲出浓重的不标准腔调,让聂日晴已经心里有底,她知道妈妈现在在驱赶的人是谁。
她生命中唯一的外国人,除了毅恩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我要找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出去、出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聂妈妈挡在大门口,不许他进来。“敢伤害我们家小晴,是你没眼光,出去、出去!”
聂日晴将戒指摘下来,藏入珠宝盒里,披上外套出了房门。
“妈,让他进来。”她在房门口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