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咳咳咳——
“就是‘她’跟我说,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我的那个时候呀,我也时常看着天空掉眼泪,连一片枯叶飘落,我都可以哭上半天。”老板远眺雨景,幽幽一叹,也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人生陷入永远的冬季……
“但是从你的脸上露出那种表情,实在看不出让人同情的美感。人的皮相,一生下来就定型了,请不要强求它做出它不擅长的神情好吗?”男人要哭出美丽本来就不太容易,何况是一个那么……呃……的男人。
“反正我就是没有你美型,但是我的心很纤细的——”老板做出捧心状。
如果不是唐若谷的家教好,他现在真想把含在嘴里的那口茶全喷在老板脸上,以彰显他的不敢苟同。
“你那种情况叫失恋,和我天差地别,我现在可是很甜蜜的。”唐若谷优雅地交叠起长腿,取出丝绳将长发系束在脑后。
“又还没追到女朋友,在甜蜜什么呀!”听起来真教人嫉妒。
“谁规定要追到了才甜蜜?这种瞹暧昧昧的感觉也很好呀。”酸酸甜甜才是正道,要是过甜只会让人觉得容易腻。
“那是小毛头初恋才会有的好不好,都几岁的人了,还谈纯纯之恋?”
“她是我的初恋没错呀。”
老板大大惊讶,“不、下会吧?!你没交过女朋友?”
唐若谷优雅地轻晃脑袋。
“你长得这么漂亮,却没有女朋友?!”怎么可能?!
“就是因为长得太漂亮了,所以没有女人敢要我。”男人还是帅比较吃香吧。“如果你是女人,你愿意和我交往吗?”他假设性地问。
“门儿都没有,我找一个比自己美的男人做什么?打击我的自信心吗?!”老板没思考半秒钟,冲口而出。
“就是罗。”
“不过你的工作能接触到的美女那么多,我不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爱上过你,毕竟长久相处下来,还是能勉勉强强挖出你一两项优点吧?”所谓日久生情,不就是这样吗?
唐若谷听到他这么说,漂亮的唇忍不住弯笑。
“长久相处?你也知道,我根本不和任何人长久相处。”
堡作方面的接触,另当别论,但私底下,他几乎没有任何朋友,老板勉强算一个,但那可是老板努力了将近一年才换来的成果。
“也对……原来是初恋,难怪我认识你到现在,没看过你对哪个女孩子这么特别的……她不介意你比她美吗?”
“没问过,也许介意,也许不介意——”
唐若谷没将这个问题挂在心上,他知道这根本不构成任何阻碍,叶子蔻不是以貌取人的女孩——无论他是美或是丑,都不是她决不决定接受他的重点。
他从她眼中看到她对他的迷恋,但那不是迷恋他外貌的眼神,好几次他轻轻触碰着她的脸,她会像只猫儿依过来,他替她化妆时、那夜她在他床上熟睡时,她都是那么贪恋地依蹭着他的手,而他,也不禁流连在她脸上,用他的手指,用他的唇……
玻璃窗外,蒙蒙雨街,玻璃窗内,反照出唐若谷想起叶子蔻一举一动之际,唇边漾满的温柔,就连街外匆匆避雨的身影,他都能看成是叶子蔻,想像那踉脍奔来、跌跌撞撞的狼狈身影是她——
咦?!
唐若谷倏地起身,从方才就微微泛紧的胸口在这一刻几乎要炸开,让他呼吸一窒。
“咦?店、店长——”老板愕视唐若谷铁青着脸,冲向大雨倾盆的街道。
叶子蔻睁不开眼,雨水完全阻挡住她的视线,即便想使尽力气撑起眼皮,更剧烈的痛楚却让她整张脸麻痹到发疼。她靠着嘴呼吸,嘴里满满尝到的全是冰冷雨水和腥咸血水,想抹去脸上的雨,却怎么也不敢去模自己的脸颊,连雨水打在皮肤上都那么样的疼痛,换成是她的手,可能更加难以忍受……
在雨声里,听到唐若谷的声音,她茫无头绪地找他,伸长着手,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呜咽地哭着,声音模糊地叫着他。
在她摔跤之前,一双手臂牢丰从她身后抱住她——
她嗅不到他的味道,只嗅到浓稠的血味,但她知道是他。
“蔻子!你怎么连伞都不撑,雨那么大——”心疼的数落在叶子蔻抽噎地倒向他之时,全数哽在喉头,他浑身的血液也跟着冻结。
天杀的……
“有脑震荡现象,左肩轻微骨折,肋骨末端有裂痕,左大腿遭剪刀刺伤,失血情况还好,只是她那张脸……”
唐虚怀——身为脑科兼外科再兼心理医师,顺便还兼牙科眼科骨科耳鼻喉科的密医——顿下句子,不是想吊人胃口,而是他在考虑,再讲下去,他弟弟会不会发狠翻桌?但接收到唐若谷扫来的催促眼神,他只好继续尽主治医生及哥哥之责,完整且不隐瞒地托出实情。
“她的鼻梁被打断,右颧骨碎裂,上颚骨严重骨折,上下牙齿总共被打断十一颗,恐怕要靠整型手术才有可能恢复原有的模样。”唐虚怀拦下唐若谷,摇摇头。“弟,别进去看,她的情况很糟糕,尤其是护士替她擦掉满脸血水之后……”根本是惨不忍睹了,如果连他都这么觉得,何况是他老弟?
他是第一次看到唐若谷如此粗鲁地踹开他的密医诊所大门,全身湿淋淋的像跳进淡水河去打滚一圈,双臂问的长外套底下包裹着一个近乎毁容的女人。
唐若谷身上还滴淌著雨水,长发此时散乱地贴在他的手臂和胸口,脸色苍白——即使他是一路抱着叶子蔻冲上楼,脸上也不见半点劳动过后的红润。他紧盯着加护病房的门扉,直挺挺站着,教人猜不出他下一秒会做什么。
唐虚怀心里暗叫不妙,他弟弟这号表情他有多久没看见过了?五年?十年?他算不出来了,只是幸好他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他从全黑医师袍里模出一根针筒,在唐若谷一转身,立刻对着站在一旁的老板大喊:“快抱住他!”
老板的神智反应虽然慢,肢体反应却是一等一的强,脑子还没接收到唐虚怀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两条粗壮手臂已经抱住差点从他身边奔过去的唐若谷。
“放手——”唐若谷才吼完,整个人就瘫软下去,而他身后的唐虚怀拿着注射完毕的针筒吁了口气,拍拍胸口。
“还好来得及。”他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用到这根针筒哩。
“你对他做了什么?”老板看着唐若谷倒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失了力的颈项偏侧在一旁,脖子上有个细小的针孔痕迹。
“让他镇定,不然会出人命的。再麻烦一下,帮我抱他到病床上躺一下。”唐虚怀指挥着老板。
“为什么要这样?店长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吗?”他刚刚一时之间还以为唐若谷是吓昏了,没想到是唐虚怀偷袭他,似乎打了麻醉针还是镇定剂之类的。
“你看不出来我弟想冲出去杀人了吗?我那么疼爱他,当然不能眼睁睁看他闯下大祸。”兄弟之情真是让人感动得想哭。
老板将唐若谷放在病床上,“他杀人?我还比较怕他冲出去被人杀哩,没看到那个女孩都被打成那样吗?店长出马,下场大概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店长又不强壮,如此美型优雅——换成白话说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美少年”,只差没咯两滴血来增加美感。
“我弟是拳击轻甲级金牌的选手,曾被教练誉为当世天才,国一时差点将一个骑机车抢劫又拿刀划断妇女咽喉的家伙给打死,从那天之后,我妈哭着求他‘温柔一点’、‘文弱一点’、‘懦弱一点’、‘没种一点’、‘娘娘腔一点’。我们两兄弟对父母的话向来言听计从,尤其加上眼泪攻击,简直是我们的死穴,所以他就决定让自己文弱起来,而结果,就如你所看到,他变成一个美极的男人。”唐虚怀嘴里咬着体温计,穿着一身不纯洁的黑袍,一点也不像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