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黑络笑起来很安抚人,模样也不是之前吓晕她的恐怖蜘蛛,她的理智却好像一直在告诫她——要害怕、要紧张、要恐惧。
“聊聊你还没办法接受我寄宿在你房里的事实;聊聊你对昆虫的偏激排斥;聊聊你——今夜会不会回来睡觉?”黑络走近一步,骆千蝶就被逼退一步,毫无招架之力,在气势上全然败阵,最后只能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我……”呜。
“我等你换完衣服。”黑络给她个甜笑,拨拨她的细柔长发,只差没抛下一个飞吻。他退出了房间,还顺便替她关上门。
就在骆千蝶想扑到门后,准备按下门锁前,便听到黑络的声音在门外慵懒响起——
“这个房门的门缝也好大……”
威胁,这是威胁!明白地告诉她——你就算锁死房门也没有用,只要有洞,我就钻得进去!
半分钟后,骆千蝶百般无奈、千般无力、万般无法违逆地步出了房门,像个准备受罚的小媳妇,踩着小碎步,用着最缓慢的速度朝黑络所坐的方向移动。
他占着长沙发,她没勇气跟他靠坐在一块,只能拉了小凳子坐,能离他多远就多远。
“我姊姊等一下就会回来了……你、你要是被她看见,她会对你不客气的……不管你是用现在这个模样,还是变成蜘蛛,我姊姊都会……教训你,她很勇敢的,跟我完全不一样,她一点也不怕昆虫,而且死在她拖鞋底下的昆虫不计其数,你——”想率先出言吓跑他的骆千蝶突地停顿了下,眨眨眸,觉得有些不习惯,“呃……你怎么不打断我的话?”
不管跟谁讲话,好像只要她说的字数超过五十个字,就理所当然要被截断发言权。虽然偶尔有例外,但是这个模式发生的机率实在是太高了,高到此时黑络没插嘴,她竟然觉得不对劲……
“你不是还没说完吗?我在听。”黑络摊开掌,邀请她继续发表高论,脸上没有半分不耐。
获得他的允许,骆千蝶一时之间忘了自己刚才讲了什么,心里有些小小的震荡——
她以为,不会有人这么专心听她说话。
大家都没有恶意,她知道的,只是以为太懂她,所以往往在她表达意见前就替她补话——不见得是她的原意,但他们都认为她该是那样的想法。没有人想听她说什么,因为他们都认为懂她……
她也想说话,说她不是一个老被朋友抢恋人的可怜蛋;说她真的诚心乐见两个适合的半圆找到属于彼此的另一半;说她……
没有人想多听,她也就不多讲。可是黑络要听,那么耐心地等她说完话,眼神伫留在她身上,不催促她、不打断她,就是专注听着——
“你忘了说到哪里吗?你刚说你姊姊与你完全不一样,一点也不怕昆虫,而且死在她拖鞋底下的昆虫不计其数——就到这里。”黑络提醒她。人的记忆力时常会有突然岔开话题就会接不回去的毛病,他可是很专心听噢,一字不漏呢。
“噢……对,我姊姊她很勇敢,所以……你……你还不快跑,她等一下就回来了,要是她看见你,不论是现在这样的你,还是那个……呃……的你,都不会有太好看的下场。”她搬出姊姊威胁他。
“你是说蜘蛛?”干嘛要说不说,别别扭扭的?
骆千蝶抿着小嘴。她就是不想讲出那两个字啦,为什么他还要补充?
“我会有什么下场?”他很好奇。
“我姊姊打蟑螂的技术超好,没有一只从她面前爬过的蟑螂不会肝脑涂地惨死。她快狠准的出手速度绝对让你还没尝到半分痛苦就被拖鞋打扁……她要是看到……”骆千蝶深吸一口气,“蜘蛛,她一定会追着你打……要是她看到你——”她指指此刻人模人样的他,“她一样会拿扫把将你轰出我家,尤其你身上没穿衣服……她对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下场被惨了吧?识相就赶快包袱卷一卷,闪人。
“你姊姊真凶。”和她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人。“不过她今天不会回来噢。”他神秘一笑,很有趣地看着那张花似的脸蛋变得憨傻错愕。
黑络补上的笑语让骆千蝶怔忡,只能傻呆地看着他。
“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是吧?她讲电话的声音满大声的,我不小心听见她今天要夜宿男朋友家。”所以今晚小搬羊又是单独一个人在家啰,嘿嘿。
姊……你真的不管妹妹的死活了吗?骆千蝶好委屈地想。
可是也不能怪姊姊啦,是她自己没跟姊姊坦诚家里多了一个黑络……
“那……那……”
“也就是说,今晚只有我们两个人,没人打扰。”
他此时的笑容这么璀璨做什么?难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吗?呜。
“你确定是两个『人』吗?我……我对这个名词抱着很大的疑问……”骆千蝶嘀咕着,嘴角弯了个倒弧,苦苦的。
黑络听到了,“也对,是一个半人。”他同意她的说法。她算一个,他算半个。“我看你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不用客气,直接说吧,反正都是要聊开的。”不然看她抖抖抖也很累人……这么怕他,真是的。
沉默片刻,发言权仍在她身上,“你……你这算不算是一种病?”她指的是他变人变蜘蛛一事。正常人没有这种本事吧!
她一问完,立刻在心里大喊一声“惨了”!她激怒他了!她说他这是病,他一定很火大——通常生病的人都不喜欢别人说他生病。他一火大,会不会像对待之前的可怜贼男人那样对待她?呜……她不想被一堆蛛丝缠成麻花……
可是黑络没有任何不高兴,只是淡淡挑起眉,觉得她的问题很好玩。
“变人算生病?还好吧?这是我的本能。”
“我是指变蜘蛛算生病,不是变人算生病……”听他的口气,怎么好像不把他自己当成人看待?好像他原本是蜘蛛,是万不得已才委屈变人的……
骆千蝶见他不像要打断她说话,才放心续道:“通常是人被蜘蛛咬了一口,身体里的机能被病毒转变……或是变种,才会改变体质,电影都是这样演的……没有人会去咬蜘蛛,还把病菌传染给蜘蛛吧?”
“我不是因为被咬到才变成现在这模样。不过你说对了一半——『变种』比较符合我的情况。”他把玩着电视摇控器,似乎对这玩意儿感到新鲜。
“呃……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是人类,不过身体里被打入了另一种基因,然后运气不太好地苟延残喘活下来,接着就如你所看到,变成这样。”黑络像在说什么神话故事的大纲,没有高潮起伏、没有惊心动魄,几乎引不起听故事人的兴趣,表情和语气都太过平淡。
“这不是应该是很严重的事情吗?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被……弄成这样,为什么你说出来时……好像无关痛痒?”换做是她,早就呼天抢地兼歇斯底里地狂哭飙泪,而不可能像他如此无所谓。
是谁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好过分……
摇控器被他指尖的银丝线缠上,像颗溜溜球一上一下。“不然我该愤世嫉俗,怨恨自己倒楣碰上这种事吗?那对我有什么帮助?”生气跳脚就能让体内两种基因自动分离吗?
“呃……是没有。只是……你的态度太置身事外。”如果此时他是拍桌子吼出来,或是连声谩骂害他变成这样的人,她还会觉得正常些,而不是用旁观者的冷静态度陈述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