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东扯西扯就忍不住一直讲下去。”不过话题当然全绕着沈宁熙身上打转,有时是沈母挖了些她小时候的趣事或是怪脾气来聊,有时是他好奇着沈宁熙的一切而发问,短短几小时也不够聊完。
“你以后别跟我妈说些有的没的,下次她再打过来找我时,你就说我不在,然后挂电话,一句废话也不准多讲!”她专制地下命令。
“为什么?”这样很没礼貌耶。
“不为什么,你们两个人扯来扯去,连什么生辰八字、负不负责都扯出来了,接下来是不是直接聊聘金多少的问题了?!”
她怎会下知道自家老妈脑子里在想什么,母亲大人不只一次想替她安排相亲,她当然也曾听话的跟着去吃过几顿尴尬的相亲饭,但她的阴沈很容易就吓跑男方,自然都无疾而终,这次老妈知道她家里养了个男人,恐伯早已在电话另一端手舞足蹈,更巴不得立刻将她打包奉上,以免再迟一步男人就落跑了。
“不用聘金。”
“什么?”
“沈妈妈下午那通电话就说了,不用聘金。”
原来这对狼狈早已经讨论过聘金这个问题!简直……
沈宁熙哼声冷笑,她这块肥肉在今天下午就被人称斤论两给卖了而不自知,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那你有没有告诉她,你是只老鼠?”沈宁熙突然问道,口气很淡,但也很恶意。
“……没有。”这点,黑澔很刻意想隐瞒所有人,除了她之外。
她假笑了两声,“我妈妈这辈子最害怕也最讨厌的东西就是老鼠。”这句话本来不想讲,也不该讲,却在心里不服输的倔强涌现时,月兑口而出。
或许,她真的不该讲的……
在看到黑澔眼里传来的受伤时,她后悔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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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妈妈,妈不来,咕噜咕噜滚下来。
小老鼠,楼上赖,生闷气,下不来,气嘟嘟,气不完,呼噜呼噜不下来。
沈宁熙一边拖着地板,一边念念有辞,再三反复。
停下动作,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天花板,上头当然不会黏了几张引人注目的干元新台币,她真正想看的,不过是赌气咬了条手帕就从门缝钻到五楼去的小老鼠。
不是说楼上有鬼吗?他哪来的胆子宁愿窝到鬼屋去也不愿和她共处?真的这么气她的那句话吗?己已经将手稳稳地收回安全范围内,她纔敢吁出那股闷疼了肺叶的紧张。
如果他不是用老鼠的模样寻短,如果他用一百八十几公分的壮硕体型直线跳下,就算她来得及捉住他,也只能瞠目看他从自己手中坠下——
她收紧了双手,再三确定自己接牢了他。
“黑澔……”她的声音无法控制地发颤,唤着掌心紧闭双眼的他。
他动了动眼睑,但没睁开眼。“你骗人……我一点也不痛……这就是跳楼的感觉吗?”为什么从五楼到一楼只花不到一秒?他连开口尖叫的机会都没有。
“黑澔!”沈宁熙用手指轻轻戳弄他的脸,想让他清醒一点。
在她的手指骚扰下,他缓缓睁开了眼,视线蒙胧。
“天使,你来接我吗?”短短的鼠手平伸向她,像在索求一个温暖拥抱。“你和宁熙长得好像噢……”
“你有看过这么灰暗的天使吗引”如果说她是黑白无常还合适些。
“天使,你别忘了……下回让我投胎,要让我多幸福一点,不要只有那么短短一、两天,不够,真的不够……”说完,他又合起双眼,歪着脑袋昏昏沉沉申吟。
“你在胡说什么?”该不会跳下来时撞到她的指骨给撞傻了吧?
“我活了这么久……只尝到了前两天的幸福……”呜,然后就凄凉的死去,结束他惨淡的一生……
沈宁熙好半晌只是专注盯瞧着他,觉得喉头里凝结了块石头,让她哽咽。
“我那样对你,你还觉得幸福吗?”喃喃地,她低声问着。
要是有一个人像她对他一样地对待她,她绝对不会用“幸福”来形容,甚至于她心底还会暗暗给那个人下了恶劣的差劲评价,她知道自己的行径,也不会无耻地歌颂自己做了什么大善事,换来他一句幸福的评语,她反而觉得羞愧。
“宁熙,不要讨厌我……变成这模样,我也不要呀……”他的回答,非她所问。
沈宁熙捧着黑澔进屋,用毛巾做了一个简单的窝,将他轻轻搁放在里面,指月复停留在他毛茸茸的额问,抚顺他的毛发,动作轻柔得连她自己都觉得下可思议。
要是他遇上了另一个更好更善良的人,也许他会觉得更幸福吧。
不先遇上她的话,会更幸福吧……
“他生病了……光模没有用……要去看医生噢……”一道细微的女声混在风中,听来哀怨不清,断断续续的句子却拼凑出重要讯息。
沈宁熙现在没心思去分辨那到底是风声还是鬼调,只是认真想用指尖感觉他是否真的生了病。
“他昨天一下变人一下变老鼠……整个晚上变大变小,一会儿披着毛一会儿又光着身体……而且在阳台发呆好久……感冒下啦……”
这回的声音清楚到连沈宁熙都无法再以风声来说服自己,她很确定,现在屋子里有着她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存在。
但,那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她必须先带黑澔去就诊,可是……
要带他去找诊所医生还是兽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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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宁熙捧着黑澔到了隔壁三条巷子外的兽医院前,黑澔在迷迷糊糊中恢复了人身,她手忙脚乱地月兑下外套圈围在他腰问替他挡住春光,半扛半拖着他转往反方向的诊所看病,途中,他又变身成员,让她只能呆望着只剩五步的诊所大门,轻声一叹,再掬起娇小的鼠身,奔回兽医院,然后在她准备推开兽医院大门的前一秒他又变回高头大马的人类……
折腾了四、五回,沈宁熙已是气喘如牛,站在兽医院与诊所两方距离的中心点,等着看黑澔最后到底要变人变鼠,再来决定要往哪个方向跑。
等了二十分钟,黑澔仍是安安静静躺在她合拢的掌间,托着轻微的重量,沈宁熙快步跑向兽医院,一路上祈祷着他别在紧要关头又摆她一道。
进到兽医院,二十坪大的诊所没有太剠鼻的药水味,柜台边伏卧着一只白色波斯猫,在沈宁熙推门进来的同时投以注目,一会儿又佣懒无聊地瞇起猫眼。
“你好。”温厚的男音从柜台旁的侧门冒出,“有什么事吗?”接着是一张斯文好看的脸孔探出来,戴着细框眼镜的男人笑容可掬地询问。
“他生病了,请替他看一看。”沈宁熙说话时还很喘,她这辈子从没有这么狼狈过,满头大汗不说,脸色也红润到像可以榨出一缸血来。
“来,我看看。”他伸手接过沈宁熙手上的毛巾团,轻手轻脚地打开,斯文的脸上有着片刻的错愕。
他本以为会看到甫出生的小猫小狈,没料到是只小灰鼠,他当兽医有五、六年的经验,还是头一遭看到有人养灰鼠当宠物,一般送来的都是枫叶鼠或仓鼠那类可爱讨喜的小家伙。
瘪台上的白色波斯猫看到灰鼠马上双眼一亮地坐直身子,喵呜声中带有猫见老鼠的兴奋,沈宁熙立刻与它大眼瞪小眼,偏着身子挡住了它盯瞧黑澔的视线,用浑身暗潮汹涌的阴霾警告它别想轻举妄动。
“很特别的宠物。”
斯文男人将黑澔放在诊疗台上,先就外观检查他的健康,左右大略翻看一两回,并用手指轻轻触诊,只消几个动作就已经知道小灰鼠的症状病因。“它的食欲有突然减退的现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