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被她给养撑了胃口,而她又断然收回所有,他……根本不敢想像那样的情况。
“这是你心里的疙瘩吗?”她问,没再挣扎要离开他身上。
梅舒心睁开眼,眼底有著被看穿的片刻怔然。
“是吗?”她又问了一次。
梅舒心苦笑,点头。也知道她猜出了端倪。
“本来以为那时年纪小,对於被舍弃的记忆会淡忘……可是,没想到我记得这么牢,我二哥、三哥多少也被这事给影响著……”不管她听得懂多少,他没打算从头提,只是断续说著自己的心境,“大家嘴上不说,怕大哥内疚,毕竟我们能体谅他那时背负的压力和处境……应该要忘记、努力要忘记,但越是这么提醒自己,反而越是记得深……我大哥有时总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贪心向他撒娇地要求更多,我懂他想藉此弥补我,可他不知道,我是因为不敢要,我要做一个既听话又乖巧懂事的小弟,做一个让他永远都不会兴起念头要将我卖掉的好弟弟……”
“你认为不贪心,才能使你拥有这些?”
“不是吗?”
“这也是你讨厌吃糖的原因?”
两、三声轻笑牵动著伏卧胸口的她。“你没办法想像,当你开开心心尝著这辈子头一回吃到的糖饴,那颗糖竟是要诱哄著将你带去别人家当螟蛉子,那糖,吃起来是苦的。”
梅舒心说得像呓语,加上此时缓缓闭合的眸,若不是他语意中有著太多心酸,她会误以为他在说著一场无关痛痒的梦境。
程咬金静了静,突地伸手在腰带间模索,无意间磨蹭著两人相贴的身躯,引发令人难以忽视的震颤,而玩火的人浑然未觉。
好不容易,她从腰带里模出一小方包巾,取出某样东西。
“嘴张开。”
“……不行……嗯……”一张嘴,暧昧的申吟声就会压抑不住地滑出喉头,很羞人哩。
“在想什么龌龊事?嘴张开啦!”粉掌带著娇斥意味地打了个响亮亮的掴掌,力道虽不重,但已达到教训人的目的。
“嗯呀……”乖乖顺了她的意,梅舒心松开紧合牙关,才逸出一声轻吟,随即一颗酒糖塞入他嘴里,在他吐露埋怨咕哝前,她的唇也跟著覆了上来。
糖香、酒香、胭脂香……
“这样,糖还会苦吗?”她拉开两人唇间距离,问道。
“好像还有一点苦苦的……”勾回她的红唇,继续张口将她吃进嘴里,从她檀口中汲取包多甜蜜。
明知道他是故意,她还是允了他的孟浪。
糖不苦,真正的苦是回忆、是心境;而现在糖的甜,真正甜的却是心。
“不要了……”她知道酒糖快化了,接下来弥漫在两人之间的会是辛辣辣的酒液,她蹭著手掌想离开。
梅舒心扣著她的螓首,咬破了只剩下薄薄一圈的糖衣,霎时,酒气散了开来。
甜甜辣辣,那是爱情的滋味,搅和在一块,竟异常地合适。
“咬金……你这样算不算不同我赌气了?”
“当然赌,不过我要等到冬月再来发脾气,否则你现在这模样,吵也吵不起来,我才不白费唇舌。”
“你现在这模样,我也吵不起了……”红扑扑的脸蛋,被他吻得艳红的唇办,怎么看都诱人,只想抱著她,再战一回唇舌纠缠。
“别再来了……”她无力申吟,伸指抵住了凑上来的唇。
“嘴酸噢?”
“少罗唆!”
她的欲盖弥彰,换来梅舒心的笑,并且重新枕回她的手臂上,像头被豢养的听话睡猫,等待主人下一回的娇宠。
“咬金,你要待我好噢……”他顺著睡势,噘起唇就在她颈上偷个小吻。
“我待你很好了。”是他自己老是将她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
“要更好一些……”
这回她没答腔,过久的沉默让梅舒心不安地睁眼瞅她。
“是我太贪心了……所以你生气了?”他问得很小心,像是只要她一点头,他就会随时钻进牛角尖里去忏悔反省。
程咬金的眸对上了他,以前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发现他的眼眸中藏了多少的不安和惶然,她给予他的,全是她自以为是他所要的,然而他真正想要的,却从没有一回敢大声要求。
“咬金……”
“对我,你可以贪心一点,不用跟我要多一些的我,也不要我待你更好一些,你可以更贪心。”她轻声说道,姑娘家脸皮薄,一句话说来已是红了芙蓉双颊。
“更贪心下去就不得了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给不给?”
她坚定的眸光鼓励著他,让他好像不要求就对不起她似的。
“我要全部的你,也要你待我最好最好……你允不允?”他又问得更谨瞠,即使她眼神温柔,让人能一眼看穿少女怀春的情意,他仍怕她的拒绝。
“我允你。”
简单三字,没有迟疑。
这是梅舒心头一次尝到了心底泛起的甜意,好似方才那颗酒糖的滋味这时才开始在嘴里扩散,好甜、好甜……
他笑著闭上了眼,在她身畔觅得舒坦位置,丝衾底下的手却寻著她的柔荑,贪求地扣握著她的指节。
也许,今年的梅月,能再见到两条相伴的身影共游雪景;也或许,两人一手一根画糖棒,边走边吮、边吮边吵;也可能,只消一颗酒糖便已足够了。
只不过,那样可听不到吵嘴的声音噢,嘻。
番外篇真相
程含玉的心情很恶劣。
虽然外在表情乎静无波,状似悠闲地在金雁城最富盛名的茶楼里泡茶嗑瓜子,内心却波澜汹涌,灌入嘴里的龙井香茗怎么也浇不熄心底的烦躁。
“玉主子,品茗不是灌酒。”同桌而坐的程铢重新替程含玉斟满了茶,见他一杯接著一杯,完全没去品尝杯里澄黄玉液的甘、甜、香,忍不住出言劝道。
但程含玉的反应只是很淡很淡地觑了她一眼,又大口灌下她斟妥的茶。
程铢无力暗叹,又倒满杯中的茶水,才放下茶壶,继续剥瓜子肉供他食用。
方才,她正在房里替主子整理那一箱箱由曲府送回来的衣物时,就见玉主子进房来找人,她随口应了句“主子同四爷一块往糖仓去偷糖吃了”,结果,她就被一脸不悦的玉主子给拖出府来陪喝茶、嗑瓜子。
任谁都瞧得出来程含玉的心情恶劣。
“他究竟还要在程府死赖多久?!”
句子里的“他”没指名道姓,可程铢就是知道他在骂梅庄四当家梅舒心。
“铢儿不知。”
“不是有派人送信到梅庄,请他们来带人走的吗?”程含玉口气很平稳,平稳到十分不寻常,扣握在杯上的指节却浮现青筋。
“梅庄那边有回信了。”
“回些什么?”
“梅大当家请我们好好照顾梅舒心。”话一说完,程铢便听到了类似低狺的诅咒,也从那张和程咬金相同的脸孔上看到了全然回异的神情。
记得主子看到梅大当家的回信,只是轻轻牵起笑,答了声“知道了”,模样煞是可爱又期待,而眼前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孔上,却只写著愤恨及不满。
“梅庄人都是这般无耻吗?!”竟然好意思让自家人白吃白喝白住白睡地在别人家叨扰,不赶快来拎人回府去好生教训一顿便罢,还吩咐他们好好照顾那头色猫,天理何在?!
“铢儿也不知。”这问题她要怎么回答呀?她和梅庄人又不熟。
“啧!”继续灌茶浇愁。
程铢模了瓜子再嗑,“不过我瞧主子心情很好哩,有四爷相伴,她看起来相当高兴。反正四爷现在也不忙,上程府做客刚刚好,总胜过主子以前这些时候都会犯起相思来得好吧。”虽然主子犯相思不会犯到茶饭不思的惨境,但心神不专总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