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她很努力想挖出糖衣底下的梅舒心到底是怎生的人,可是除了脾性恶劣和行商手腕强硬,其余对他的认识,都像是舌忝著表面的甜糖一样,还不能尝到他最真实的味道,这让她很挫折。
“含玉,你为什么会说他……情生意动?我怎么不知道你会读心还是瞧面相?”含玉这么神噢,不只看透她,连梅舒心也逃不过他的法眼吗?
“我没什么读心神技,也不会瞧什么面相,而是我看过他瞧你的眼神。”
“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他将我误认为是你时。”
那时的他仍带著少年青涩,与咬金的姑娘娇样有著难以辨别的相似,在一场商行酒宴上,梅舒心错认他一回,虽然梅舒心立刻明白了他与咬金的分别,但还是让心思缜密的他瞧清楚梅舒心眼中一闪而过的欢喜——那眼神中的欢喜,太过明显,除非他程含玉是瞎子,否则要瞧不出来还真困难。
“那种眼神,会让人很想将他的眼睛挖出来。”程含玉扯著笑,却说著一点也不好笑的念头。
“含玉,你好血腥,梅舒心和你又没有深仇大恨!”
“这样就叫血腥噢?”他还没说他想将梅舒心砍成十段八段的哩。
“含玉,你好像真的很讨厌梅舒心耶。”
“讨厌呀。”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者他还认为“讨厌”两字不足以形容他对梅舒心的敌意。
“为什么讨厌他?正如你所说,咱们程府和梅庄素无瓜葛,我也不记得你和他交恶过,讨厌他是为何故?”程咬金想不透。
“他对你图谋不轨便是我的敌人,我对敌人向来很难有好感。”程含玉理所当然道。
她轻啧一声,“你别胡说,他才没有对我图谋不轨哩。”
“咬金,别这样笑。笑得这么可爱灿烂是想诱惑我犯下罪行吗?”厚!一听到“图谋不轨”就笑成这模样,完全将矜持抛到九霄云外,当它不值钱就是了啦!
“我才没有笑——”
“那现在挂在这边的是什么玩意儿?”他似笑似逗地搓搓她漾在粉唇边的笑靥,“你这模样,会让我嫉妒梅舒心嫉妒到更痛恨他。”
“含玉,你好别扭噢!同他吃什么醋?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呀!喏,你爱看我这样笑,我就笑给你看,比笑给梅舒心还要多个。”嘻,对於弟弟们,她可从来不吝啬。
冷不防地,她唇边的笑花被吮入程含玉的唇间,程咬金被弟弟突来之举给吓了一跳,才想退开身子,却忽略了她正坐在石栏上,在差点摔出栏外前,程含玉一把圈抱住她的纤腰,而她的唇也继续被他衔在嘴里,松月兑不得。
“唔……含……含玉……”程咬金晃著螓首,好不容易——或许也该说程含玉无意为难她——挣开了含玉的唇齿,她大吁几口气,稳住惊吓的心。“你在做什么?!”
噢,原本被梅舒心吮破的唇瓣这会儿又添新伤,好疼。
程含玉舌忝舌忝唇,那模样很是意犹未尽却不猥琐,“不是说最疼爱我吗?那么梅舒心尝到的甜头,我是否也能同样拥有?”俊颜在她眼前绽出无害笑容,一副讨好人的可爱样。
“那、那是不一样的呀!”她急道。无论她怎么转头别眼,含玉的目光总能紧咬住她的,不容她顾左右而言他。
“什么地方不一样?你讨厌梅舒心的无耻就许他这么碰你,而最疼爱的我,也能?”
“当然不行呀!你是我弟弟,你要敬我为姊,怎么可以、可以……再说,你为什么光想学他的坏榜样,这种轻薄人的坏事只会教坏你的善良本性。”好的不学,学坏的。
“我不喜欢你的唇上留有他的味道。”程含玉对於她的结巴指责没有太多反省,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自己的举动。
“连他吻我,你都知道?”程咬金很惊讶。
“咬金,我说过,我的注意力全落在你身上,即使是你少了一根寒毛?我都能察觉得到,何况是你现在这副被人品尝过的模样。”他又出其不意地轻啄了她一次,换来咬金的瞠目及不满。
“含玉!”
“只是个小吻。”程含玉吐吐舌,他这副俏皮样,只有程咬金有幸瞧见。
“要是让府里人瞧见,给误会了怎么办?”到时她与他的主子名声都被传臭了!“我们姊弟感情好是众所皆知,可天底下没有姊弟感情好到可以……这样的,懂了吗?”
“主子,贾府派人送来上月糖沙的货款。”远远的,帐房小厮在唤道。
程咬金跳下矮栏,拍拍微皱的裙摆。“我过去瞧瞧。”
不知是有意躲开程含玉的反常,抑或是贾府的帐款十万火急,程咬金这回小跑步的速度——称得上是拔腿狂奔了吧?
才消片刻,俏娇的身影已经将程含玉远远抛在后方。
程含玉伸手触了触自己温热的唇瓣,笑得无声,却也叹得无声。
“因为是姊弟……吗?”
入了夜的冬月,异常寒冷,月光照在雪地上,一片冷霜雾色闪闪耀耀,却也更显冷冬萧条。
赭红色的纸伞,撑起苍茫雪雨,两人四足自雾蒙蒙的街道黑幕间走来,朝著那处张灯结彩的茶楼而去。
茶楼内暖烘烘的气氛和茶香迎面而来,唱曲儿的音调、鼓掌唱和的掌声、鼎沸的高谈阔论,稍稍将一门之隔的凛冽冬风给阻隔在外。
程铢撤收了纸伞,抖去伞上的落雪。
“程公子,厢房给您留下了,老地方。”茶楼夥计一见到程府主仆俩,立即上前招呼,并且领著男装打扮的程咬金朝安静的二楼阶梯上去。
“梅四爷到了吗?”程咬金将身上的厚裘褪下,递给后头跟上来的程铢,询问茶楼夥计。
“还没。”
程咬金啧了声。明明拜帖上写明的时辰已至,她还担心自己作东迟到会失了礼数,没料到为客的他反倒更摆架子。
“不守时的男人最要不得了。”程铢嘀咕道。
“不守时的女人同样也要不得。”程咬金笑笑地回了句。她没那种男人一定要先女人而到才算礼数周到的想法,也不认为女人拿乔迟来是件多光荣的事。
进了楼上最靠近梅林的厢房,楼下的吵杂声几乎已不可闻。
“程公子,那菜肴——”
“等梅四爷来了再上。”
“是。等梅四爷到了,我再领他上来。”
“嗯。”
待茶楼夥计退下,程咬金起身到窗边,推开纸窗,一股寒意冻得她直打哆嗦,程铢嚷著外头天寒地冻,要她小心别著凉,但程咬金只是笑笑,没任何打算从飘著白雪的窗边退开。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程咬金才自窗边瞧见了梅庄的马车停在茶楼前,缓缓步出的尔雅身影正是姗姗来迟的梅庄四当家。
瞧见二楼窗畔的程咬金,他回以浅笑,笑容很是迷迷蒙蒙,在纷纷飞雪中显得模糊。他加快了走入茶楼的脚步,身后随行的梅严交代了车夫几句话,便扶著行动看来有些异常的梅舒心一块进楼。
不消片刻,厢房的门扉传来轻叩声及茶楼夥计的声音。
“程公子,梅四爷到。”
“进来。”
“梅四爷请。”门扉推开,迎入三道身影。
“四爷。”程铢先是福身。
“菜肴待会儿就给两位送上来。”夥计仅在门外说道,自动自发将门重新掩上。
“抱歉,我来迟了。”梅舒心一进屋便走向程咬金,并动手将窗扉合起,再将她推回座椅上,大掌包裹著她冰棍似的柔荑。“不冷吗?瞧你的唇色都冻成雪白了,站在窗边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