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酒醇味香,可是梅庄四当家亲手酿制,并且大方赋予梅庄人无限制喝到餍足的权利,想起来就觉得身为梅庄人真是天大的幸福呵,尤其是在冻死人的冬月,这种幸福感不知羡煞多少其他商行的长工、奴仆。
“对对对……热梅子酒、热梅子酒……”奴仆甲精神一振,好似胃里已经有了暖烘烘的梅子酒正在温暖他。
两名奴仆铲完梅庄门前半块空地的雪,就听见远处传来喀哒喀哒的马蹄踏踩声,他们抬起头,不约而同地互望一眼。
马车走得慢,车厢上醒目的金字对联倒是被破云而出的日头照得闪闪耀眼,只消一眼,乘客的身分已经一清二楚。奴仆甲乙有默契地拎著铲具,退到石阶上,而马车也正巧停在梅庄正门口。
车帘掀起,一名发梳双髻、丫鬟打扮的俏姑娘跳下马车。
“铢姑娘,你今年来早了。我们四当家还没醒噢。”没等俏姑娘开口,奴仆乙已先说道。
被唤作铢姑娘的女孩瞠著乌黑眸子,水灵灵的模样总是让奴仆甲乙脸红红、心跳跳,尤其这一、两年,女孩的身形越发娇俏美丽,在梅庄里造成不少青年的爱慕暗恋。
她自幼卖身子程府,冠程姓,单名一个铢字。
“咦?梅四当家还没醒?可是……我家主子说,程府的梅树都绽了,所以才让我送来拜帖呀。”轻轻软软的娇嗓透著疑惑不解。
“今年四当家醒得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以往这个时日,梅四当家早就醒来打理梅庄上上下下的事务了。
“但是拜帖一定得交到梅四当家手上呀,否则我回去得挨骂了。”程铢为难的小脸看向奴仆甲乙。
两人自是见不得美人蹙眉,齐声忙说道:“要不这样,四当家神智虽没醒,但人是醒著的,你这张拜帖同样可以亲自送到他手上,如此一来,你家主子也没理由骂你了,好不?”
“好呀!”小美人笑靥绽开,像朵花似的。不过她不是很理解那句“四当家神智虽没醒,但人是醒著的”,只以为梅四当家是睡晚赖床了。
奴仆甲乙领著程铢进府,不时唤她小心脚下雪滑。
蓦地——
“将梅氏家训抄个一万次再说!”
轰天巨响由梅庄某处炸开,吓到了小泵娘程铢,脚下一滑,俏生生的娇臀眼看就要摔在硬石上——
尖叫声由程铢红唇逸出,而且叫了长达半刻——也太久了一点吧?按理来说,要摔也早摔了,哪来的闲工夫让她吊嗓子?
嘴里还在叫嚷著,原先预期会摔疼而紧闭的水眸缓缓睁开一丝缝隙,湛蓝的天空仍是悬在头顶,她的身躯也没有摔落的感觉,像是……停住了?
眸子尽数张开,这一瞧,才发觉头顶的天空多了一片庞大乌云,正将她的身影给密密遮盖,然后,程铢察觉到不对劲——她的腰臀处怎么多了一个东西在支撑著?感觉起来像是……巨大的男性手掌?!
还没来得及闭合的檀口爆出另一波更剧烈的尖嚷!
手掌不耐地撤回支撑,让程铢如愿以偿地摔到石阶上,尖嚷声也在“哎呀,好疼!”的痛呼中停止,梅庄恢复了宁静。
“严管事!”奴仆甲乙虽担心程铢,却也没忘了梅庄的规定,先朝职位高出一等的梅庄管事梅严行礼,待梅严颔首后,两人才手忙脚乱地扶起她。“铢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摔疼了?”
“有事,好疼……方才不是有人接住我了?为什么收手?!”呜,好疼……她的腰挺不起来了啦……
“因为你的叫声太刺耳。”回答的人是梅严,正是那个接住了她,又突然收手的罪魁祸首。
“我的叫声刺耳是因为我害怕摔疼了,你竟然不懂怜香惜玉,还将手收了回去,你可恶!”程铢忍著腰臀泛痛,擦腰开骂,虽然身子矮了眼前男人一大截,可她的气势没输半分。
梅严虽没有发出任何轻蔑哼声,但他的表情也相去不远。“这是让你住嘴最快的方式。”峻颜一转,看向奴仆甲乙,“梅勤、梅劳,这名姑娘是何人?你们为何擅自带人进府,不知道这是犯了庄规吗?!”
“严管事,你是梅庄新聘的人,自是不认得铢姑娘,她是城北程府派来送拜帖的姑娘,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上梅庄一趟。”
“拜帖?给谁的?”
“四当家的。”
“那么,可以请她出府了。四当家正睡著,所有帖子一律谢绝。”
“严管事,程府的拜帖和其他人的帖子不一样。”奴仆甲——梅勤凑到梅严耳畔低声道。
“有什么不同?”悔严挑著浓眉。
“程府的拜帖,四当家年年必收、年年必到,我想今年也不会例外。”
梅严脑中快速思索城北程府的底细,若他没记错,程府与梅庄并没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几乎可以算是毫无利益牵扯,依梅四当家的性子,会浪费时间在程府上吗?这几个月他接手辅助梅四当家打理帐册的工作,花了三天将所有敌对或合作的商行全烙在脑中,应该是不会出差错。
“严管事,我知道你现在的疑虑,基本上,程府和梅庄的生意往来,四当家从不假他人之手,所以你会不清楚是很正常的,等过了这个冬月,你就会明白程府和梅庄的『密切』关系。”奴仆乙——梅劳也凑在他另只耳朵旁咕哝,“再说,程府和梅庄不是合作上的关系,帐册上没有程府的记载也是理所当然。”
“不是合作上的关系?”
“程府和梅庄交恶的事情,全城都知道呀。”
梅严是外地人,加上才进梅庄不久,当然没听过这档事,只是他再驽钝也明白梅勤、梅劳一番谈话里的矛盾——既然交恶,为何程府年年的拜帖都接?这於情於理都不合。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梅劳又轻而易举看穿梅严此刻脸上的疑问,压低声音道:“四当家可爱与程府斗了,就像猫戏老鼠一样,要在掌心里玩哩。”这句话自然不能让程铢听到,否则话一传回去,怕又是一场大战。“所以你千万别拦下铢姑娘的拜帖,四当家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
程铢只听到后头那句话,小巧下颚高高抬起,“劳大哥说得是,拜帖没及时送到梅四当家手上,这罪名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劳大哥、勤大哥,咱们快些去找四当家吧,等会儿我还得上街去替主子张罗些用品。”可没时间在这里和一个无礼的男人相看两相厌。
“也对。严管事,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不对呀,严管事是专司四当家大小事务的人,要找四当家,问严管事不就好了?”还花什么时间去找人,梅庄那么大,谁又知道四当家睡到哪房哪厅去了?
听到又得有求於梅严时,程铢噘起了红唇,不悦的神情全镶在花颜上,小泵娘的任性一览无遗。
“我不急,我们自己去找就好。”前一刻才说自己等会儿赶著替主子张罗其他事,这会儿又说不急,小泵娘的心思也著实令在场大男人们费解。
“四当家在侧厅里,刚刚还趴在桌上睡,现下兴许仍在。”梅严倒也没有卖关子的打算,公事公办。
看,简单一句话不是省了大夥很多工夫吗?梅勤、梅劳喜孜孜地想著。
“多谢严管事。铢姑娘,走吧。”
“喔。”红唇抿了抿,跟著梅勤、梅劳的脚步走,不过当眼角余光瞄到身后的梅严,一双柳眉很不客气地拧皱起来。“你跟来做什么?”
“我是梅庄人,踏在梅庄的上地上,这也需要姑娘的同意?”梅严不是故意要跟著他们,而是恰巧也要去找梅四当家谈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