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会……你舍不得她?”
五字真言轰进南烈脑门,劈得他神智呈现短暂空白怔仲。
“要不是因为你舍不得她,早在之前我企图设计你那一回,你也能大剌剌将剑奉献给穆大堡主,非但毋需接下除妖大烂摊,说不定还能收到一大笔的『寻剑赏金』,何乐而不为?但是,你没做。”
反倒是不假思索地饮下送命酒。
伏翼摇摇头,再举例证。
“第二,你现下拥有飞黄腾达的大好机会,你若能为民除害,斩掉了众人闻之色变的吸血妖魔,你——南烈,将成为武林最闪耀的一颗新星,由守门人窜升为侠义之士,但是,你又顾及到她的身分曝光后会引来各路夺剑人马蜂拥而至,所以你宁可弃剑不用,这不正是你舍不得她的最佳解释?”
铁铮铮的事实明摆在眼前,教南烈想赖也赖不掉。
“我会舍不得?!我舍不得的话犯得著为她物色第一千两百零二个主子吗?”南烈急於反驳,不由得扬高了声。
“太大声了,会吵醒她哩。”伏翼指著床上的睡剑。
南烈大张的嘴,瞬间像遇到危险的蚌壳,喀的一声,闭紧。
“牙咬得真紧。”伏翼被南烈的反应逗得好乐。
牙缝里挤出低吠,“少罗唆!”
“好,我不罗唆、不罗唆。”伏翼摆出不敢再捋虎须的孬种样,“不过听好兄弟我一句劝,大方承认自己的心意并不是丢脸的事,别等事情走到无法挽回时再来后悔,那太晚了……”他笑得浅淡,“我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一直到『她』香消玉殒,我才知道自己曾经多么自以为是地犯下愚蠢的错误,那错误,赔上了『她』一条命,以及我这辈子再碰触不到『她』的惩罚。”
“伏翼……”
“话,该说就说,心意,该诚实就诚实。”以为只有自己在烦恼著该不该说、要不要做的同时,却不知对方也同样不好受。
南烈静默,他不曾听过关於伏翼的故事,即使他们相熟许多年,但他这个失职的好兄弟却从不曾真正了解过伏翼。
因为伏翼不爱多谈自己,他也不想多问,而今,他才发现,伏翼伤得很深
噙著笑意,却伤得好深。
“所以啦,兄弟,模模你自己的心,别漠视它的希冀。”
南烈不由自主地摊开掌,熨贴著鼓动的心窝。
伏翼几乎是万分自然地敛起瞳中愁雾,眼儿一眨,又恢复清灵,凑到南烈耳畔道:“有没有听到它说——你到底要不要我施法助她拥有人身,帮你成就好事呀?”
原以为伏翼还准备再掏心挖肺地说出啥感性的话,没料到他满脑子只想著使坏!
的臭道士!
www.xunlove.comwww.xunlove.comwww.xunlove.com
“我要!”口气恁般坚决。
“不准。”拒绝的口吻可不见得软化。
“我要跟!”
“不准。”
“以前你都会带著我一块的,为什么这回不许我跟?!”
小小剑魂气嘟嘟地跟著南烈的脚步乱窜,即便她挡住他的去路,他的身子仍大剌剌地穿越过她,有时还很藐视地抬高长腿,跨过她的头顶——是,她是很娇小;是,他的腿是很长,但这种轻蔑的举动也太欺负人了!
“阿烈!你要斩妖除魔不可以少算我一份啦!”
现在是南烈要立功的大好机会,身为绝世好剑的她,怎么可以不尽力辅助主子,发挥她百里剑的威名哩?!
“你去又帮不上忙,乖乖在家里待著,要不,将厨房那篓地瓜的皮全给削乾净,我回来再煮地瓜粥。”南烈很好心地支配她工作,生怕她觉得无聊,只不过口吻听来很敷衍。
“我是百里剑耶!你叫我去做区区一把菜刀做的工作?!”竟然叫她这柄好剑去削地瓜皮!
“百里剑比不上一把菜刀吗?”
“我当然比得过菜刀!”耻辱,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那菜刀做得到的事,你做不到?”口气问得好轻蔑。
“当然可以!”
“那还不去?”
她原本小跑步要跨向厨房的莲步一顿,瞥见背后的南烈正要悄悄出门,百里剑再度出鞘——
唰!
一绺黑发缓缓飘降他的肩胛,疾飞而来的百里剑牢牢钉嵌在南烈与门扉之间,摇晃出锐利圆弧。
南烈抚著被俐落剑锋削断的右鬓,上回削了左边,这回削了右边,还真是左右均衡呀。他回过身,环臂盯著那个逼近而来的剑女圭女圭。
“想唬弄我?当我是这么好骗的小娃儿吗?我的道行可不是你们这些稚女敕的人类所能比拟的!”哼哼。
错觉……他产生了一种被稚幼女乃娃擦腰训诫的错觉!
一个连他腰间也不及的小女圭女圭,竟然反指他是“稚女敕”的人类?他一个巴掌都不知是她脸蛋的几倍大咧!
“你若想完成除妖大计,非我之助不可。”她又飞到他面前,傲然宣告。
“喔?愿闻其详。”
“只要你握著百里剑柄,即使你不谙武术,我仍能助你使出天下无敌的至尊剑法。”
南烈不著痕迹地打了个呵欠,“这么厉害?”
“知道佩服了吧?”小鼻子都快顶到屋梁了。
“小人明白,现在,可以请你用那套天下无敌的至尊剑法去对付那篓地瓜了吗?”他问得客气,弯弯笑眼带著诱哄的嘲弄。
“你还是不肯带我一块去除妖?!”在她吹嘘了这么多自己的优点之后?!
“聪明。”
“臭阿烈!你不带著我一块去,你会死掉的,会被吸血妖魔给吸得乾乾净净,到时只剩下皮包骨怎么办?!”短短藕臂环住他的颈部,两人鼻眼相对,“你是我的主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我非跟不可!”
“我要去送死——”
“我也去。”
“来跟著陪葬?”
“陪葬也没关系。以前白虹也是这样陪著主子入殓,如果能陪著单一个主人沉睡黄土间,不再流浪、不再飘泊,有何不可?”稚气的脸蛋镶著她不移的决心,甚至连那柄插在他面前的百里剑也自动抽离石墙,牢牢贴触在南烈微摊的掌心。
说实话,她过腻了辗转换主的生活,她不要一再一再地重复同样的过程,同样地向每任新主子自我介绍,然后看尽那些人反抗、恐惧,甚至是贪婪的嘴脸!
“握起我。”圆润的黑瞳异常澄澈,也异常蛊惑。
蚀心之剑……蚀人之心……
“阿烈,握起我。”
无形之力,驱使著他的五指收拢,驱使他顺从她的轻喃莺语。
“牢牢的。”
五指加重力劲,如她所言。
“然后,带著我一块出门。”
www.xunlove.comwww.xunlove.comwww.xunlove.com
若归咎於百里剑的蚀心恶名,倒不如说是南烈意志不坚,无法拂逆她的要求。
每次都这样。
他都快将她的话视为圣旨,毫无原则的言听计从,只差没跪下来叩谢皇恩浩荡——
不行不行,他是她的主子,该听话的人是她呀!
应该是他说东,她便不能往西;他说坐,她便不准站著!反了反了,现在的情况全反了,这只小剑魂已经爬到他头顶上去了——
思绪停顿半晌,无奈地望著那双搁架在他肩胛的小巧玉足,没错,她爬上去了,无论是想像中抑或是实质上的情况。
他终於发现所有不对劲的原因——他在溺爱她!很恐怖很恐怖地溺爱著她!
南烈为此觉悟而倒抽了口凉气。
要宠一个人,竟然可以这么理所当然,这么不费思量,好像天经地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