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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翼 第20页

作者:决明

雪是他的发,他的发亦是雪,在狂舞的纷纷落雪间,两者不分,冰晶似的眸子染上深色阗闇。

“都是你都是你,胡言乱语些什么!”鸰儿气嘟嘟地恢复人形,甩开魇魅的手,揪起地上白雪就朝魇魅身上丢掷,“谁跟你是亲密爱侣?!谁又要跟你相守相伴、永世不分?!”

“小没良心的,我本以为他没情没绪,怎么激也不会生气呀。”魇魅没有任何闪避念头,每颗捏成拳般大小的雪球也碰不着他的身子,穿透他一袭黑惨惨的衣裳而过。

“你走!我不要再见到你了!”徒劳无功的鸰儿愤愤拂袖。

“这可由不得你。”魇魅露出笑,低声自语。

她转身,奔向窜腾苍穹之上的雪色飞龙。

“喂喂,小没良心的,被卷进云芒之中会死的。”魇魅好心提醒,暖黄娇躯却义无反顾地加快脚步。

凤淮静伫在冰雪暴风之中,双手平稳垂放腿边,只有发丝及衣袖因风势飒飒作响,翻飞似浪。

将他与外界全然阻隔的风雪,不仅视线,就连声响也听闻不着,暴风圈之内,静俏的骇人。

他,孤立其间。

愤怒吗?不,他不懂何为愤怒,他没有这样的情绪,从来就没有。

然而酝酿在胸口那股吐不出又吞不下的哽塞郁抑,炙燃着熊熊焱火,近乎要灼疼了他。

那郁抑,又名为何?

臂上的白虹仍然无动于衷,世上再无任何事物能为他平心静气,一切全都月兑了轨——

而你,是个不会动情的人,她毋需担忧着你会爱上她,造成我与她的困扰,所以她便选择了你。

因为他不会动情,所以便选择了他?

我与她是亲密爱侣,只消她螓首一点,她就是我的妻,相守相伴,永世不分。

相守相伴,永世不分?!她既已有了相守相伴,永世不分的爱侣,又何故来招惹他、扰乱他?!

凤淮听到凝冰心湖龟裂得难以复原的碎裂声,却也同时听到那原先在冰层上顽皮舞踏的鸟儿振翼飞离的拍翅声……

只有无心遗落的残羽,缓缓坠入湖心,激起蜻蜒点水般的小小涟漪。

心湖开了个缺,而将一切耍弄到这般田地的鸟儿却一去不返。

“凤淮——”

卷扬的雪圈,透进了心急如焚的呼嚷声。

一双暖黄的羽翼展臂而来,紧紧环住他的颈项。

风雪未止,两人的衣衫皆因狂风而扬腾,鸰儿的发饰也早教强风给吹得失了踪影,散了束缚的黑发不听使唤地拍打交缠在彼此脸上、身上,像幕摊展开来的薄雾黑纱,模糊了她与他的视线交会。

“凤淮,你别信他,他是骗你的!骗你的……”风寒雪冻,让鸰儿连开口都艰难万分,一启齿便有数不尽的飞雪扑面而来,但她仍好生坚持,“他是魇魅,你曾见过他的,记得吗?他是阴界鬼差,专司勾人魂魄!我识得他,是因为他在黄泉助我两回,否则我如何能不饮忘川之水、如何能再循着前世的记忆为你回来?!”

“你既已有心仪之人,又为何死缠我不放?”凤淮没听进她的解释,只是淡然地又问了一次方才所提的困惑。

鸰儿好慌,“魇魅不是我心仪的人!你不记得他也无妨,但你要信我,我所认定的夫君,只有你!”

凤淮默不作声,未歇的风旋将两人困在其中,风势甚至有加大加剧的迹象。

鸰儿的身子原本就较寻常人轻巧,凤淮周身漫扬的猛烈风势几乎要将她卷向天际,若非她攀附着凤淮,她必定随风吹起,此时的她,双足构不着地,像件掠在竹竿上的单薄衣裳,狼狈翻腾。

“你允了多少人承诺?又背离了多少誓言?方才那句话,又同多少男人说过?”凤淮陡然开口。

冷风,呼呼地吹啸着,和着那句听似漠然、实则伤人至极的冷语,钻进了骨血之中,沁人心肠,让她浑身一股寒颤。

“是你说要白头到老,也是你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为你回来,而你,却拒我于心门之外,使我徘徊、让我旁徨……”鸰儿咬紧下唇,好苦好苦的笑在唇边漾开,“我与魇魅,没有任何承诺,在我心里只有一句誓约,那是你给我的——”

她的手被冻得发红发疼,握得再牢也感觉不到任何力劲,凤淮却迟迟未施子援手,任她无助自救。

风狂无情,雪雾弥漫,终于迫使她无力的十指松放——

即使在同一瞬间,凤淮骤然伸出手反握住她的纤腕,但他所握到的,却只是她鲜黄宽大的衣袖。

裂帛声响起,强风扯断了两人唯一的牵系,鸰儿的身子被卷入窜奔的云龙里,没有痛嚷尖叫,只有那句最终的誓言,清朗明亮——

第十章

崇吾之山,南山在结匈东南,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其为乌青赤,两鸟比翼,相得乃飞,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鹣,世称比翼之鸟。

大雪覆盖的山头,白茫茫一片。

残缺的黄绸碎布紧紧收握在凤淮修长的五指之间,奈何黄绸的主人却让那场唉歇止的风雪给吹滚得好远好远……

扯落的黄绸,好似被折断的羽翼,而折翼的鸟女圭女圭瘫躺在冰天雪地间,一动也不动。她已失去人形,恢复为好小好小的禽鸟,在大雪纷飞间更显可怜。

相较于凤淮的静伫原地,魇魅的举动便多了些关怀体贴,他走近鸰儿,探探她的鼻息,之后却做出了一个不合乎关怀的动作——他满意地点点头。

“该办正事了。”魇魅双臂一展,粗长的铁链无中生有,沉亮有声。

“你要对她做什么?”凤淮移形换位,转瞬之间来到魇魅面前质问着他。

“勾魂呀,藉你之助,我才能在生死簿上所载的时辰内将她收起,感激不尽。”魇魅说得轻松。

下一瞬,勾魂锁链穿透鸰儿凡躯,再收回时,一道介于半白半透的精魂已被缚锁双腕牵离了肉身,小脸上满是惊慌,菱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魇魅笑道:“小没良心的,别怪哥哥我这回不近人情,我也不想像锁着犯魂一样地锁着你,而是依你现在的情况,必是走得不甘不愿,但我又非得带你这条魂魄回去,只好委屈你了。”

凤淮蹙起淡眉,直觉反应地挡下了魇魅的去路。

“你这世也叫凤淮吧?”魇魅朝他揖了揖身,“打扰你这么些年,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你可以安心,从今以后她不会再来纠缠你,因为她再没机会了。”

魇魅虽覆着面具,但凤淮就是瞧得出来他正在笑,而且笑得狰狞。

“什么意思?!”

“这第三回的孟婆汤,她非喝不可,我不会再助她胡作非为,只要消除了两世记忆,她记不超过往种种,对你对她都是好事。”魇魅勾魂链一扯,鸰儿的精魂便随之而动,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不断朝凤淮投以可怜兮兮的求助眸光。

“两世记忆?”

“你没听说?小没良心的没对你吐实?”魇魅明知故问。

“我只听过她前世尚是一株树木之事。”淡眸落在鸰儿脸上,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喔,原来她只挑这段说,而没将她更蠢的那段往事全盘托出呀?”魇魅逸出笑音,瞥望了鸰儿一眼,“无妨,是‘人’的那世也好,是‘树’的那世也罢,她都该学着死心,缘深缘浅都是命中注定,任谁也强求不来。小没良心的,你说是不?”

见鸰儿目光含怨,魇魅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你现下心里所翻腾的爱恨嗔痴,在饮下孟婆汤后,又能记住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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