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啸儿抖颤着手,缓缓将香包挂在宽心脖间。
宽心愿意接受香包,对啸儿而言,就如同愿意接受她一般。
如此简单的举动,竟然让她好生动容……
“啊,对了。”宽心傻愣愣地盯着啸儿的花容,“宽心一直忘了跟小姐说一件事。”
“什么事?”
“小姐,你的眼睛好美,像月儿一样。以后宽心看见月儿,就会想起小姐噢。”当然,也会顺便想想少爷啦。
啸儿呆呆回视着她,直到载着宽心及孟东野的马车走远,她仍没收回视线。
“分离,好苦……”许久,她才缓声道。
“这也是众多情感之中的一项,生离死别,逃不掉的。”
“但我是虎……”
“虎也有情,也懂得苦,这是你曾说过的。”霍虓轻揽着她的细肩,任凭轻雨打湿两人的发梢。
“我现在不认为所有的‘人’都是坏的。”至少她有幸遇上宽心他们。
霍虓笑笑地收拢五指,让两人的身躯更加密合。
“霍虓,你真要放弃你在这里辛苦所建构的人类生活?”她突然问。
“正因为建构得辛苦,所以即使放弃也不觉得不舍。”
“是因为我的缘故吗?”若是,她会良心不安。
“宽心的事情只会是开始,而非终曲,我并不是指你恢复虎形一事。”霍虓眼明手快地轻点住她微启的双唇,“数十年来,我费尽心思地隐瞒我与人类不同的外貌及缓慢前进的岁寿,终有一日是瞒不了人,万一这秘密教人给发现,我若非被视为仙人,便是妖孽。”
是仙,受尽世人膜拜,以及接踵而至的种种央求,他非万能神只,如何能达成世人心愿?届时,恐怕只会换来世人鄙夷目光。
是妖,更决计难容于世俗。
“我也必须向你吐实,我的确放不下数百年来当人的一切,我曾学习过、经历过的人间种种,绝非说放就能放得洒月兑。但那与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并无冲突,我想带着你到一处人烟稀少之地居住,在那里你可以是人,也可以当虎,若两者你都不想,你只要当‘我的啸儿’就够了。而我,会是人,也会是虎,最重要的是我会是霍虓,你所希望的‘霍虓’。”
霍虓眸光温柔,细细描绘远景。
“鸟不生蛋的偏远边疆是个绝佳的地点,我们仍能拥有自己的府邸,与人一般地生活着,闲暇时吟吟诗、念念词,天晴时又能当一对自在的虎精,奔驰在属于自己的山林间。我昨夜光想到未来的远景,就雀跃得无法成眠。”
寻寻觅觅百年的岁月,他曾经想懂却无法理解的、曾经想学着追寻却总模不着头绪的,如今的他已经豁然开朗,懂了,也追寻到了。
他再无遗憾了。
“但你要怎么做才能达到被贬放的目的?”
霍虓笑得好炫目,“那件事,先抛到一旁去,咱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
“东风未放晓泥干,红药花开不耐寒。待得天晴花已老,不如携手……”霍虓浅吟了首诗,朝啸儿伸出掌,“雨中看。”
啸儿虽不懂诗意,但将整首诗给拆解拼凑,及霍虓现在的举止,她也能清楚明了。
暂不理红尘、不烦世事,与他一同静览清风斜雨。
携手,雨中看。
“好。”
柔荑缓缓递上,十指,交握。
尾声
诏
进奏院吏官霍虓,字子虎,专司录报天朝圣谕、百僚章奏等事宜,然其坐司其职,却以动物爪印戏代官印,藐视天朝圣威,罪难容赦,但感天予恩泽,念其为官五十余载,向来尽忠职守、恪遵本分,特予开恩,贬其官职一等、官俸一千,并流放边疆,待其将功折罪,仍能返回京师。
钦此。
一道圣旨,决定了霍虓的官途惨淡无光。
然而,霍虓此生再无返回京师,因“高龄”七十有余的他,在前往边疆的途中染病去世。
小小辟吏的辞世并未在朝堂上获得重视,短短半日,霍虓作古的消息便被朝鲜进贡的稀世珍宝及绝世美人此等“大事”给掩盖,再无人过问。
而在孟东野及宽心接获朝堂昔日同僚口耳相传的恶耗同日,他们亦接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笺,简短写着——
爪儿印,替官印,帝怒贬放他乡,高招否?
一文钱,十分利,五十载后索回,奸商否?
再者,一切平安,勿听信流言。
上头还附赠了一只爪印,看来是与“藐视天朝圣威”所用的手法如出一辙。
“用动物爪印来取代官印,这招只有虓想得出来,他分明知道古板的圣上最无法容忍天子神威遭亵渎,他还放胆去玩?最后还来这招金蝉月兑壳——”
“是猫儿爪?”
“是只很大很大的猫儿。”
孟东野与宽心交换一个会心微笑。
只是生离,而非死别。
只要等待,终有重逢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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