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逃锁仙石壁封印在前,枉顾天条、大闹天庭在后,罪上加罪。”云中君半合的清瞳尽展,慈悲之中包含着更多不容罪恶的严厉。
“将人交出来。”焚羲开了口,犹似烈火激焚时的轰然。
“人?你指的,是螭兽吧。”云中君清冷道。
“交出来。”口气危险。
“天庭不是你说来就能来,要人就能要的。”
黑中带红的火眸眯紧,“意思是,不交?”手上辟邪剑身的青焰越烧越红,仿佛下一刻便会发出天火,焚尽天界。
“是不交,也不能交,除非你想带回去的,是具尸体。”洁净无瑕的云雾围绕在云中君周身,随着它的清浅开口而缓缓浮动。
“即使是具尸体,也不劳你们多事!宾!”
辟邪狂焰扫向碍眼云雾,一并将云中君的幻神扫除。
云,散了又聚,在焚羲的左手边再度浮现云中君不染喜怒的仙颜。
“苦苦执着,非天人该存之欲念。”
“苦苦相逼,你们又何尝比我高竿?!”焚羲冷冷反讽。
云中君未曾动怒,清亮的眸仍定定落在焚羲脸上,饱含着深意,“你向来皆是不存慈心之神,对万物如此,对她亦然。你能眼睁睁见她殡命,吾等却不能,强行召回她的魂神及魄体是不忍见她死得神魂俱灭。”
焚羲浅浅接续云中君的话,“毕竟,她在千年前曾在你们恶意欺瞒下,助你们灭神;毕竟,她曾傻傻地以肉身为你们这群伪善者封住辟邪,所以你们对她,于心有愧?”
“就算有愧,也不及你对她的愧疚来得深。”云中君冷沉道。
焚羲眯着眼,一语不发。
“你手上的辟邪剑若不从她身体里取回,她,仍能活着。你明知如此,仍然执意取剑。”云中君似乎看穿了焚羲不曾说出口的歉意。
“仍能活着?!然后日夜受着辟邪烈炎焚身之苦?承受着如同地狱炼火般不曾止息的折磨?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天人慈心?还是你们认为一只螭兽没资格得到任何宽容,更毋需顾及她的感受?!”焚羲口气平稳,恍如与云中君聊着天气晴朗与否的小事,辟邪剑却吐出掀红火焰。
可笑!
如此慈心竟是架构在最无情最残酷的折磨之上!
“是吾等错估了那只螭兽在你心中的地位,才累得她受苦千年,而今,吾等愿以法力来维持她的生命,但她不能继续待在你身边,否则,她仍摆月兑不掉悲剧宿命。你清楚自己是灭世邪神,你无法为她疗伤,只能看着她灰飞烟灭,即使你用同生共死的禁咒加诸在你及她身上,强迫她必须随着你这名寿命无终无止的神只陨灭时才能断气,但你更知道,她的身躯无法承受这样的牵系,到头来,只会害她拖着死尸股的躯壳,陪着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承受着如同黄泉枉死城中的孤魂之苦,却永永远远盼不到轮回解月兑……”云中君浅浅低叹,“这就是你要的吗?轩辕。”
必于这点,焚羲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只能在螭儿求死之际,以化蛇的生命来要胁她,就因为他明白自己无止尽的神寿只会加重螭儿身躯的负担,让她变成非仙非人非妖非兽的镂空躯壳……
明知道斩断螭儿的颈子对她是最好的解月兑,既然活着却痛苦,倒不如助她解月兑……
而他,却宁愿她吃力跟随,也要她陪伴着他。
一相情愿地要她陪伴着他……
不愿放手地要她陪伴着他!
剑眉拧了拧,黑眸再睁开时,仍不改坚持。
“你毋需再多废言,我今日定要带她走!”辟邪剑指苦云中君方向,“她现在人在何处?”
“王母娘娘及药师如来将她安置在涎清池内,以仙泉中不止不休的涓滴玉露助她疗伤。”云中君亦毫不瞒他,却在焚羲有所行动之前挡去他的脚步,“轩辕,吾向你透露她的所在,并非要放你通行,而是要你死心。”
云中君要焚羲明白,待在天界涎清神池内,螭儿才有活命的机会。
焚羲薄唇一扬,陡然问道:“自你修成正果至今,你,孤独过吗?”
他的问话来得突然,换来云中君细浅地轻挑眉宇,似乎有片刻怔仲。
“不曾,天下万物皆能知吾、伴吾,何来孤独。”
“所以你永远不会明白,孤独的恐惧。”尤其是在最孤独之际,好不容易将满盈的小小幸福拥握在掌心,却又刹那间将要失去,再度回归到孤独的最初,那种恐惧,最为骇人。
若他不曾领受到有人相伴的满足,或许,千万年的岁月里,他不会有任何惧怕,偏偏在他尝到了小小幸福之际才又要剥夺他拥有的一切——
他不愿!也不许!
“你若执意阻拦,就别怪我无情。”
接着,辟邪剑的焰火吞吐着火龙剑芒,划向云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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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盈盈,如波腾不息的无声海潮。潮起潮落,泛潋着灵秀氤氲,泠澈的甘泉玉器由奇岩幻石间汩流而出,汇聚在无边无垠的仙界池泉中。
数滴观音净水沿着柳叶枝条的轻扬而落入池中,激起小小涟漪。
池心之中,盘坐着一条身影,水烟的洗涤,沾透了她的肌肤,半隐半现地教人分辨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实体,还是幻象。身影的眉心拢聚着艳红光芒,一点一滴地凝聚着飘浮不安的元神精魄。
清灵的氛围被外在的嘈杂所扰,接着众神之中有人率先开了口。
“来了。”
来了。一个烈焰中破云而来的邪神。
脚步既缓且轻,踏着火光,一步步逼散天界祥和之气。
辟邪剑身尚有数点青萤绿光徘徊,好似不散鬼火,紧紧缠着那把将它焚为灰烬的火衣幻剑,执剑的臂膀上沾着云雾溃溶的残渍,长长的黑发似乎随着周身耀眼的炎,一并舞动狂啸,分不清究竟狂焚的火焰是来自辟邪,抑或焚羲。
他的眼,落在涎清池内的纤纤人影。
无视被团团包围的险境,焚羲撤收了足以沸腾清泉的辟邪剑,就要步入池
“她已经断五感、灭六欲、绝七情,魂体与躯壳正处于游离混沌,脆弱得容不下一丝差池,你的邪戾之气会毁了她。”一道清嗓阻止着焚羲下池举动。
“我是来带她走的。”
“你走得了吗?!”众神左右的神将们向前一步,各自取出神兵利器。
“若你们带走她,只为引我上勾,那么……你们最好有足够的准备,承受辟邪天火的洗炼。”冷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嗓音缓道。
“带走她,是在她神魂皆散的刹那,为她谋求最后生机。”清亮彼方,万丈光芒,不卑不亢的慈语沁人心脾地流泄出来。
焚羲认得,那是药师如来的佛音。
“她,无恙?”黑眸望着池中忽明忽灭的身影,只觉心头一揪,恨不得倾尽法力为她护住元灵。
“将她领至涎清池时,她已少去一魂一魄。”药师如来应道。
“遗落在人世,或是索魂使者抢行一步?”
“按理说来,在螭兽魂体未离之前,吾已握住她元神灵珠,不可能落在入世,若论索魂使者,身为天人的你,察觉不出身畔是否有幽冥气息出没?”
焚羲毋需细思,便能万分肯定螭儿的一魂一魄绝非索魂使者所带走,毕竟螭儿是在他怀中消失,他的天人身分总是令黄泉魑魅有所顾忌,自是不敢妄动。
那螭儿的部分魂魄去了何方?
少了魂魄的她,又将如何?
看穿焚羲的疑虑,药师如来缓声道:“她的魂魄是在更早之前便不在元神灵珠之内。”
焚羲墨黑的剑眉揽锁,“更早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