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淡然重复,望了身畔男人一眼。“铁血神捕龙步云,是吗?”
即使早在粉女敕女圭女圭前一刻的泣然指控中,两人已能猜出那名“龙老大”的身分,但听闻全名仍有另番趣味。
语毕,两人同时望向迎宾楼正门,那抹正心慌意乱在寻人的蓝衫男影。
“小泵娘,有人来找你了。”白衣女子朝粉女敕女圭女圭道。
粉女敕女圭女圭回首,见著那个在前一刻才抛下她去办公务的臭男人,但现下的她早将自己哭得淅沥哗啦的原因抛诸脑后,赶忙像只小粉蝶飞扑而上。
“龙老大,那边有坏人要砍了你。”她急忙告密。
龙步云此时只注意到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未乾泪痕,伸手为她抹去,压根没留意她方才的低声密语。
“你又哭了?鼻头和眼眶都红得不像话。”
“谁教你要抛下我!”
理亏的一方总是得表现忏悔,以博取原谅。龙步云握著她的手,在自个儿脸上掴了数下轻不隆咚的耳光,赔笑道:“我保证没有下一回。”
“你上回也这么说!”
喔噢,同一招不能使用两次,尤其当你头一次还食言。龙步云在心底自我反省,并思索下回该用哪招哪式来哄她,以掩饰自己老在公务之际忘了身畔还跟了个她。
唉,他对於自己根深蒂固的“恶习”也只能无力叹息,并且努力扭改中。
他当然不是故意要抛下她,而是他每一回只要接收到“恶徒”讯息的同时,身体便有了最直接的反应,等他将公务处理到一段落,接下来便是万分懊恼地在人海中寻找嘤嘤哭泣的她,所幸她向来不改沿途嗑瓜子又随手丢瓜壳的恶习,才在每一回的寻人过程中顺利无阻。
他太习惯一个人,现在正学习著肩负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肩负著另一个人的爱恨嗔痴,也学习著让那个人分享他的一切——
只不过看来,他做得糟透了。
明明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他恐怕得花上数年的时间才能完完全全学会。
“算了,这回原谅你了。”粉女敕女圭女圭朝他努努嘴,做了个好可爱好可爱的鬼脸。
“你每回也都这么说。”每回都在哭泣他的无心抛弃后,又窝回他的怀抱,原谅了他,也纵容他下一次再犯的无心之过。
“谁教你爱我,我当然要对你好罗。”她说得理所当然。
在她的认知中,这样的爱情往返是毫不冲突,更不曾计较彼此的爱恋里孰深孰浅,孰多孰少。
“你若是肯叫我声『小宝贝』,我会原谅你原谅得更快噢。”她仍不死心地补上这句。
小宝贝?恐怕他这辈子踏进棺材前都不可能有勇气将这么恶心的三个字吐出口。
“我告诉过你,说不说那三个字都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说与不说是同一码事。”他努力洗脑,巴不得将“小宝贝”三个字给扫出她的记忆里。
“但笺笺姨和龙伯伯每回见上一面时都会喊一次。”这是她在龙府数月来的重大发现,两夫妻甜蜜恩爱得羡煞池里一群交颈鸳鸯。
“果然……我就知道一定是那两个老拿肉麻当有趣的万年夫妻教坏了你。”而他竟然是那两个每回一开口就是成串肉麻情话的夫妻所结合生下的怪胎——至少在他娘眼中,认为自己的儿子完全没遗传到她夫君的舌粲莲花。
阿弥陀佛,幸好他是“不正常”的。龙步云几乎感动得想膜拜上天,叩谢诸佛众仙。
“你该不会是……害羞?”
“是『害』怕说出那三个字,我会『羞』得拿剑自刎。”龙步云还原长串句子,并加重语气在“害羞”这两字之上。
“你怎么跟那个坏人一样。”她咕哝。
“什么坏人?”
“就是坐在窗边那里的黑衣服坏蛋呀。”她指著方才落坐之处,并领著龙步云一同移向指尖所指的座席。
龙步云顺势望去,只先见到一抹纯白身影。
是她!
“你不是……君家的怜我姑娘?”龙步云认出了白衣女子。
他与她相识的机缘全因“阎王门”,在破了阎王门后,这名白衣女子与一干魑魅魍魉同时入狱,可惜他查不出白衣女子的真实身分,甚至有人证指出白衣女子是汴京富商的宝贝女儿,只不过被阎王门给强掳了去,最后官府也只能因罪证不足而释放了她。
白衣女子缓缓抬起眸子,仍是清冷淡然。
“那个名字,只容许一个人唤。而通常,人们称我为——”粉薄的唇畔扬起不带任何笑意的弧形,启口:“阎王门,白无常。”
“什么?!你是阎王门白无常?!”龙步云几乎是震惊,只见白无常身子一偏,纤细的身躯之后,是双讽视的绿眸冷瞳及低低浅浅的沉笑。
虽只有一面之缘,但龙步云瞬间了然这名绿眸男人的身分。
阎王门当家主事,阎罗!
“女圭女圭,后退!”他反射地将女圭女圭推到自己背后,先护住她的安全才迎上阎罗那双冰火交融的鹰眸。
阎罗右臂一抖,利剑上手,耀耀的银芒反照在他脸庞,衬得他的眸子更显青翠。狞笑一声,剑势袭向龙步云,又狠又快,既辣也绝。
龙步云只来得及伸指挟持凛冽剑身,但仍阻止不了贯彻在剑身那股源源不绝的惊人内力将剑身送进他的肩胛。
鲜血染湿了深蓝衣料,只让蓝衫颜色逐渐加深而不见赤血。
“这一剑,回敬你对我阎王门魑魅魍魉的种种『照顾』。”阎罗扯出浅笑,俊逸的轮廓更添邪气,执剑的手没有半丝松懈。
阎罗口中的照顾,便是魑魅魍魉入狱时所受的严刑拷打,虽然并非出自於龙步云所授意,但这笔帐仍然挂在龙步云头上。
女圭女圭惊声尖叫,为那把深深埋在龙步云皮肉之间的利刃。
薄利的剑柄微挑,甫月兑离龙步云的身体,拇指大的伤口便激出细泉般的血水。阎罗脸上嗜血的快意浮现,在女圭女圭尖叫声未止之际,右手腕在收回薄剑的同时仍在龙步云咽喉半寸之距划出一道致命剑芒,削断龙步云悬垂胸际的鬓发,也在他颈前破开一道浅显见血的伤口。
“这一剑,是替那爱哭的小丫头砍的,惩你弃她不顾,也是赏她逗笑了阎王门白无常的谢礼。”阎罗甩去剑上腥红,唇角仍是笑得冰冷,只有在最后一句话凝望身旁的白无常时,绿眸间的暴戾之气褪去,但仅仅一瞬,视线再回到龙步云脸上时,眸仍冷冽。
“我会再度拆了你阎王门。”龙步云毫不畏惧。
“随时候教。”阎罗左手执起酒杯,笑意未明地朝他一敬。
龙步云虽带著剑伤,仍面不改色地取饼一只酒杯。
“敬誓不两立。”阎罗仰首饮尽。
“敬唯一一次的把酒言欢。”龙步云也道。
目送著可敬又可怕的对手潇洒离场,龙步云知道,或许与阎王门的针锋相对终无结束之日,他虽小胜一回,但今日一见阎罗小试牛刀,却已再明白不过——凭他单独之力绝不可能胜过阎罗。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真被我娘给说中了。”龙步云自嘲地摇头。
低下眼,瞧见女圭女圭正努力压按著他的伤口止血,他血流的速度恐怕不及她眼眶滑落的泪水。
“不碍事,只是肩膀罢了。”受伤的人还得安慰没受伤的人。“等会儿敷些伤药便没事。”
“我的小埃袋里有伤药!”女圭女圭模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始为他疗伤。虽然这些伤药是她先前在灵山里医些牛马猪蛇专用的药,但……抹人应该也有效果吧?
女圭女圭选择了隐藏伤药的用途,加快十指的动作,乾净俐落地将喷血的伤口给料理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