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这寨里的时间恐怕只比你早几日,小土匪可不是我的本业。”
“那你之前呢?”
“你不会想知道。”他也不想让她知道,否则她绝对绝对会比现在更唠叨不止十倍!
“可我想知道啊。再怎么差都比做土匪好吧?”
石炎官看着行续仰起小脸,带着世俗的天真烂漫及无瑕容貌交织而成的对人性绝对信任,看起来真是——
被蠢!
亏他还以为她是只精明小狐狸咧!
“听清楚啰。我在当土匪之前——”石炎官故作神秘,顿了顿,坏坏的唇瓣贴近她小巧圆浑的耳珠子吹气,在酥麻与哆嗦中公布解答:“是个杀手。”
“杀、杀手?”行续先是一愣,缓缓侧过头瞥向身后的石炎官,“是指你在丛林里追杀小动物,残害兔子、狐狸、野猫、山猪,在山林里称霸,动不动就挥挥熊掌——”
“你说的应该是浑身毛茸茸,站起来足足一人高的野熊吧?”
“那不就是你吗?”行续咕哝。
他“正巧”浑身毛茸茸,“正巧”站起来足足一人高,“正巧”荣登熊的美名呀。
石炎官眯起眼:“你见过会说话的熊吗?!”
“有呀。”她的目光瞟向他,又粉饰太平地低下眸帘。音量太过细小,以至于石炎官未曾听闻。
“我所谓的杀手,”石炎官原本环在她腰际的熊掌轻缓上移到她细白颈子,“就是干脆利落地斩断像你这么纤细的脖子,再不就是手臂、腰间、双腿,以及——”他每说一处人体,双手便配合地滑过她的身子,“心窝。”
嘿嘿,熊掌正准备大咧咧覆上她的胸前,那看起来虽不雄伟,但仍凹凸有致的美丽曲线。
啪——
好清亮的拍击声,奇怪,他的手劲有这么大吗?只不过是偷吃块女敕豆腐……石炎官转回被打偏的脸庞,火辣辣的麻痹由右脸颊蔓延开来。
他被打了,他被小尼姑打了?!
“凶手”小尼姑正甩动着自己发疼的手掌,猛朝红辣的掌心吹气。
“你打我?”石炎官的口气是错愕大于愤怒。
行续停下动作,仰脸:“我就是打你。我代替熊伯父熊伯母教训他们不成材的熊儿子。”替天行道!
“熊儿子——是该死的指我吗,”
“正是。”行续叉着腰:“你怎么可以这么自豪地说出自己是杀手,还一脸沾沽自喜?好似那是天经地义,毫无内疚自责?大熊残杀小动物是因为肚子饿,你咧?别告诉我你当杀手是为了吃人?”当熊也得有当熊的自觉呀!
“我若会内疚自责就不会去当杀手,既然选择杀手一途,当然得泯灭良心。”石炎官右手在心窝处紧握成拳,仿佛透过他的举动,无形中捏碎一颗仁义道德的良心。“怎么,后悔想救赎我?发觉自己的愚蠢?认为我是根不可雕的朽木,还是……更想试试自己的佛法能否让我回头?”
石炎官嘲弄地瞅着她,行续的注意力全然落在他心窝前的手。她看了紧握的拳头好半晌,轻浅似铃的噪音娓娓问道:“你既然泯灭了良心,为什么握在心窝前的拳头会发抖?”她抬眸注视着石炎官。
石炎官怔忡,随着她的疑惑字句而低头,瞧见扭得死白的手,即刻松开五指,仿佛掌心中有着高温炙人的炭火。
“谁说我在发抖!”完全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狡辩。
她才不理会他的否认之词,自顾自地说着:“你在怕什么?为什么你提到必须泯灭良心杀人时,你得要揪住自己的心窝?你在提醒着自己千万不可以心软、千万不可以怯懦、千万不可以忆起你还有一颗善良的心?因为它会变成你杀人时的绊脚石,是不?所以你揪住它,让它痛到麻痹、痛到习惯?”
行续自始自终都没有离开他黑墨似的瞳仁,她在他眼中看到自己坚毅的倒影,再续:“你为什么要活得这么辛苦?”
石炎官倒抽一口凉气。
愕然的眼瞳直勾勾盯着行续,发觉自己的无所遁形。
他没有再辩解,几乎是以万分狼狈的举动推开她,逃离她清亮而明了的视线范围内。
***
落荒而逃。
他竟然干出这么孬种的事?!
就算被小尼姑蒙对了又怎样?就算真被她看穿了又怎样?他压根不稀罕任何体贴或同情浮现在小尼姑脸上,尤其是那自以为是又值不了几纹银的善解人意!他不稀罕!
“四爷!”
青魈省略敲门这等费功夫之举,直接踹开门扉,吓得石炎官以为又是小尼姑跟着他后进了房,壮硕的身躯跳到木椅上,直到看清来人是青魈,才破口大骂:“进来不会敲门吗?!你的手是残了还是废了?!”迁怒,绝对是迁怒。
“呃……一时心急嘛,四爷,你现在的姿势好难看……”像蹲在茅房等待解月兑的模样。
石炎官抿着嘴,重新坐回椅上:“少啰嗦。说吧,你在心急什么?”他拂拂衣衫下摆的沙尘,摆明转移自己的尴尬,
“托鲁哥查的事有消息了!”
“真的?有老大的下落?”
青魈摇摇头:“主爷还未寻获,可白无常现陷官牢。据说……主爷坠入黄泉谷底,生死未卜。”
“坠人黄泉谷——?!”石炎官瞪大虎眼,“黄泉谷万丈深渊,别说尸体,恐怕连颗骨灰都寻不回来,怎么会?白无常怎么会弃老大于不顾?不……当时的情况,怕是连她也保不住老大……”
连他这位被称为“武判官”的魑魅都在那场混乱的战火中吃了败仗,又怎么能怪别人未尽力呢?
“听说官府那边准备以严刑拷打来逼问出‘阎王门’的底细。”青魈双眉紧皱,一思及昔日阎王门的伙伴兄弟在大牢里面对令人无法想象的酷刑,他便恼恨不已,双拳握得死紧。
“底细?,整座府邸被拆得干干净净还查什么底细?!”石炎官冷哼。
“但阎王门中所有的主事者都没有捉到呀。主爷下落不明,二爷早在数年前就云游去,三爷远在边疆,您不正在这里当土匪吗?至于白无常……她虽受牢狱之灾,但所有魑魅魍魉都没有招出她的真实身份,官府方面好像也以为她仅是阎王门内的奴仆或妾婢,目前无生命之忧。官差美其名叫破了阎王门,实际上只是做了场白工。”
“话是没错,但若阎王门从此一蹶不振,官差的目的也算达成了。眼下最令我担心的是老大的下落——”
“鲁哥已经派兄弟到黄泉谷底去搜寻主爷,二爷方面也派人联系了,希望能有好消息。”青魈出言安慰。
“嗯。”
“另外您身上的毒,最好尽早解清,否则难保您不会像主爷一样被废掉多年来的高超武艺。”
石炎官懒懒地瞥向他:“青魈,你真是越来越唠叨,活像个老妈子。”
“谁叫我跟着您进了贼窝,我不唠叨您还能唠叨谁?倘若魑魅魍魉都在,这唠叨的工作理当就由黄魉来做。”青魈耸肩。
阎王门里的四大主爷中就属石炎官个性最随和,虽然性子火爆了点,但从不跟人大玩心理迂回,一切喜怒衰乐都显而易见、有话直说。既然两人沦落至此,口头上的尊称仍在,至于烦琐的主仆尊卑暂时晾在一旁吧。
“对了,四爷,方才我在廊间遇上您带回来的小尼姑,她好像在找您,手上不知从哪抓来的锅碗瓢盆充当木鱼,看起来……架势十足。”
“什么架势?”
“驱妖降魔。”青魈说话时指尖落在石炎官面前,表明小尼姑口中的妖魔正巧与石炎官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