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孩子回来就好,您别净说些不吉祥的话。快将大少爷松绑。”他身畔清秀温婉的夫人担任起和事佬,“琅琊,你什么时候回汴京的?怎么不先回家一趟?”
“受大师兄所托,为他办些正事。”
“办正事办到自家门口,就不能抽空跨进门槛,问候我这做爹的与二娘吗?”宇文青翰拍桌而立。
夫人再次出声,安抚地拦下他。“您别在孩子一回来就大呼小叫,琅琊不回家怪谁?不就是您吓的吗?”
宇文青翰瞄了夫人一眼,气势瞬间消减,尴尬的清清喉头。“这回打算在家里待多久?”他问儿子。
“办完正事和杂事就走。”
“走?不留在自家走哪去?你的玩心也该收拾收拾,家里的事业及你的婚事也要有所担当!”
“这就是我要回来处理的『杂事』。”反正横竖都得解决,乾脆痛痛快快摆明了讲:“我要解除婚约。”
全室静默,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
平地一声巨雷响,来自於宇文青翰。“你在胡说什么?!解除婚约?!我是不是听错了?!”
“没错,我,要解除婚约。”
“柔儿等了你二十年!你这天杀没良心的不肖子外加负心汉,竟然只留下一句解除婚约就想撇乾净?!你敢说,你老爹还不敢向柳家开口咧!”宇文青翰暴怒地狂吠。
“琅琊……”宇文夫人也面露难色,“你别开这种玩笑。”
“我若娶了柳家小姐才是天大的玩笑。”宇文琅琊淡然似水。
“什么叫天大的玩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婚事在二十年前订了下来,柔儿就笃定是宇文家的媳妇儿。”宇文青翰顿了顿,突然明了地睁大眼。“你在外头认识了别的姑娘?”
“没有。”
“若真没有,何必此时才反对婚事?”
“寄回来的家书上我一直强调这件事。”
“你以为光用几个字就想打消婚事?没这么容易!你今天最好给我个满意的答覆,否则我要你踏得进宇文府,出不来!”宇文青翰连威胁的语气也全数用上。
宇文琅琊拒绝再与爹亲说理,向风裳衣挑挑眉。“轮你开口。”
众人总算发觉有个陌生人坐在桌沿,喝茶吃糕饼。
“你又是谁?”宇文青翰问。他不记得琅琊的师兄弟中有这般好看的人。
风裳衣拍去右手糕饼屑,“这糕饼真好吃,不甜不腻,入口即化,是哪里的厨子手艺?”
“你也喜欢呀?他可是我不辞千里请回来的『膳缘舫』的厨子,喜欢就多吃点。”宇文青翰一听到有人称赞自家厨子,忍不住咧笑地为风裳衣介缙。“还有荷叶新口味,你一定得尝尝——”
“是吗?那我非试试不可。”风裳衣正准备接过宇文青翰递上的墨绿点心,却见宇文青翰突地静止不动。
紧接著,第二道雷响起。“不对不对!我怎么跟你聊起糕点?!你到底是谁?”
风裳衣抬起头,以眼神询问宇文琅琊:我可以直接刺激你家老爹吗?
宇文琅琊更不孝,立刻很有兴致的挑起双眉:请便!
“在下风裳衣。我想……让宇文弟弟拥有退婚念头的始作俑者,少不了我
一份。请多指教——”他客气地伸出手。
宇文老爹习惯了江湖礼节,不由自主握住风裳衣友善的手。“久仰久仰,别客气,将这里当成自个儿家——”宇文老爹脸色一青,猛然甩开手,他干啥对这小子如此礼遇?“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支使琅琊解除婚约。”
“因为他不解除婚约,我们就无法共结连理。”风裳衣说得理所当然。
这会儿的沉寂拖得更长更久,宇文老爹仿佛痴呆了,眼嘴皆圆圆微张,陷入无底深渊。
“他呆了。”风裳衣笑著看向宇文琅琊,“我应该婉转点。”
“等会儿清醒会更麻烦。”宇文琅琊已能想像老爹火力全开时的吵闹。
“放心吧,我接招。”风裳衣笑笑看著温柔的宇文夫人。“二娘,你不介意我在厅里吻你儿子吧?”
“胡说什么?!”宇文琅琊皱眉,通红的耳根子泄漏他的难为情。
宇文夫人如梦初醒,“请、请便,别、别客气。”这样的答覆好似怪怪的?
“二娘同意罗,快点把握时间,宇文老爹醒来就没机会了。来嘛——”风裳衣缠著宇文琅琊袖角,一寸寸将他拖到自个儿面前,火辣辣的吻便覆了上一刚。
“分——开——快给我分开!”第三道狂雷在大厅炸开,宇文青翰一手揪住一颗脑袋,死命不让占了宝贝儿子的便宜!
真可惜,再多吻一会儿,他就能成功进占宇文弟弟的城池。风裳衣收拾遗憾,再度迎向盛怒的宇文老爹。
“李田,李田!”宇文青翰急唤管事。
“是,老爷有何吩咐?”
“立刻将汴京城的大夫全请到府里来!”
“谁病了?”
“大少爷!他生了重病,把脑子给烧坏了!还不快去!”伴随著雷鸣阵阵,李田匆匆忙忙领命前去。
宇文老爹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风裳衣不免为宇文琅琊打抱不平。“宇文弟弟很正常!”
“正常到去爱上一个男人?!”
“爱上男人又不是一种病!”
“对,不是病。”宇文老爹似乎受了风裳衣的感召,唤来另一名小厮。“大少爷不是生病,你去请个道士来,大少爷必定是中邪了。”
风裳衣翻翻白眼,“拜托你接受事实,我和宇文弟弟只是彼此相爱罢了。”
“男人跟男人谈什么喜欢?你自个儿有问题别连我家琅琊一并污染!”
风裳衣轻叹,拍拍宇文老爹的肩。“宇文老爹,我可以体谅你的心境,毕竟一般人不太能接受这种事实,倘若有天我儿子也跑来告诉我:『爹,我要嫁给男人。』我想我的反应与你相去不远。”好可怜,他再拍拍宇文老爹抖动的背脊。
“琅琊这孩子从小就与我作对,非得把我气到祭出家法教训他不可,这回更坏,揪个男人回来『共结连理』……”宇文青翰又忘了方才将风裳衣视为恶人的事,好生悲恸地朝他埋怨。
“老爹,我倒觉得你生了个不错的儿子咧。他若真不孝,何必回来找挨骂?我与他大可四海云游去,又何必担忧与柳家小姐的婚事?宇文弟弟不是不回来,他是不敢回来。你瞧瞧,一回来就得面对兴师问罪的阵仗,若是你,你还会想回家吗?”
“……不会。”
“你自个儿模著良心想想,你曾听过宇文弟弟的心底话吗?”
“……不曾。”
“你这爹亲实在太失败了!”这厢拍案指责。
“是是是,受教受教……”那厢诚心改过。
风裳衣继续对宇文老爹洗脑,看来水瑄口中难搞的宇文青翰已经全在他掌握之下。
莫名其妙,真是太莫名其妙,看著风裳衣勾著老爹面授机宜的好哥儿们样,宇文琅琊竟莫名其妙觉得安心,先前心里认定的难题,好像轻轻松松在风裳衣那张厉害的嘴里逐渐化解,一切都奸简单。
“琅琊。”屏风后探出一颗令宇文琅琊柔化漠然表情的脑袋瓜。
“晴姨!”
“来,到晴姨房里,晴姨好些日子没看过你了。”
“但……”宇文琅琊看著风裳衣和老爹。
“男人的事让男人自己去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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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姨,你从何时便躲在屏风后偷听?”
晴姨的娘是自小看顾大夫人——宇文琅琊亲娘长大的女乃娘,随著大夫人陪嫁到宇文府,而晴姨却是打从琅琊出世便照料著他。女乃娘及大夫人相继过世后,宇文琅琊便完完全全将晴姨视为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