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相当怀疑,你竟然没伤她分毫?”阎罗眯起绿眸,染上浅笑的眼有数分神似白云合。
失去理智的白云几乎变为另一个他——无情、嗜血、残虐,发狂地破坏所有碍了他眼的人事物,出手既狠又快。而这次醉酒的他竟只是将红豆拽上床去?
“相信我,我宁可再拆掉一次阎王门,也不愿‘只是’你心里所想的。”白云合回他一个笑容,明白他的暗讽。
“是吗?”阎罗嗤笑一声,“我倒觉得酩酊大醉的你,才是真实的你。”他瘫靠椅背,慵懒地说:“至少,是你自己也不曾发觉的‘自己’。”
白云合挑起眉,脸上的笑容微僵。
酒酣耳热后的他才是真实的他?那个失控紊乱的白云合?
他将情绪全藏在温雅和善的脸孔之后,不轻易让人看透他的真实一面,所以——他以笑容掩饰着存在年幼心灵里,爹亲手结束娘亲生命的残酷阴影,却在酒醉之后,放任自己内心深处嫉妒及责难的魔性,侵蚀掉他包装于外的假象,让对于同母异父的阎罗所纠缠在潜意识里的埋怨及恨意,全数显露出来,只因为他始终埋怨着,若非阎罗之父的介入,又岂有今日他失去亲娘的下场?
所以——他痛恨自己必须让双手沾满鲜血,在刀光剑影之中,撕毁掉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便在酒醉之后,愤而拆掉了囚禁他的阎王门,将它瞬间化为废墟尘土?
所以——风裳衣那只碍眼又令人万般不舒服的毛手,在酒醉之后,被他硬生生地扯离身躯?
所以——他以为红豆只是女儿,只是他认定的亲人,却在酒醉之后,毁她清白,在床上占有了她,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想要她?在他还来不及发觉自己心思上的异状,他的行为却已经说明一切?
“既已成事实,让白云与红豆成亲又何妨。况且——嫁给白云应该能让你放心不少,老四?”阎罗弹弹指,口吻淡然间带股不可一世的威严,虽是询问,语意已明白表示他的决定。
“这……好吧。”石炎官垂头丧气地瘫坐在椅上。
老大都开了金口,他还反对个啥劲?再说,若真有一天必须将红豆交付予其他臭男人,白云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他不用担心红豆会有让人欺负、休离的一天。
若白云胆敢亏待红豆,他就联合阎王门内众魑魅来个“棒打薄情郎”!
石炎官的首肯,让红豆悬浮许久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与白云合相视一笑。
她就要成为他的妻,与他执手相牵……
***
简单的婚礼,为阴沉邪静的阎王门带来些许喜气。
原先整座以黑色为主体的府邸,举凡帷幔、漆柱、栏杆,清一色皆为黑所盘踞,不掺杂任何柔和之感,却在众魑魅魍魉的精心布置下,让喜气吉祥的朱红色点缀其中,强烈的对比色系,霎时让阎王门亮眼起来。
由于新郎倌及新嫁娘皆是阎王门的自家人,一切烦杂恼人、繁褥琐碎的婚俗皆被自动简化,没有凤冠霞破、不拜天地及父母、不宴客,几乎只是阎王门人齐聚一堂的聚会。
喜宴免除不了举杯相敬,偏偏新郎倌滴酒不沾,而原先应是含羞娇艳的新嫁娘便豪爽地为新郎挡下一杯杯的敬酒。
身着石榴红罗绢,双蝶绣刺于罗裙之上,随着新嫁娘一举手一投足,蝶儿翩翩振翅,两边绾束的青丝间,各配饰着石炎官特地寻来的名贵牡丹,花朵硕大艳红,配合着红豆薄施脂粉的酒晕红颊,让她于稚气中又带着一抹女人的娇媚。
“这一杯……我先干为敬!”话甫说完,红豆海派地灌下黄魉的敬酒,翻覆酒杯,证实她喝得干干净净。
“来,红豆,再来一杯!”略带数分醉意的青魈勾着黄魉的肩,又递上另一杯满溢的女儿红。
红豆二话不说又一仰而尽,继而傻傻的浅笑,显示再喝几杯她就瘫平了。“红豆,你喝太多了。”白云合取下她手里的杯子,并扶她靠坐在自己肩边,拍拍她火红的粉颊。
“我没、没醉,再、再喝呀……”红豆笑咧着嘴儿,“今、今儿个是、是我大……大喜之日哟……我、我太太太开心了!再来喝呀……”她醉言醉语。脑袋轻飘飘的直笑。
“二爷,让青魈也敬您一杯。”青魈不怕死地推给白云合一杯酒。这些年轻的魑魅魍魉们没见过白云合醉后恐怖的模样,才敢不知险恶地递着一杯杯琼浆玉液。
“我、我帮……帮他喝……”红豆吃力地举起柔荑,眼前青魈的影子化为数十个,让她瞧不清、看不明。
“你不能再喝了。”白云合抓下她在半空中挥舞的手。
“二爷,别羞别恼,咱们敬的酒,您、您不喝,那叫红、红豆妹子敬您一杯。”青魈主动将酒杯放实在红豆唇边,半强迫地灌下她满满一杯,捂住她的嘴儿,将她推至白云合面前,“红豆妹子,就、就由你来喂咱们二爷这一杯‘交杯酒’。”他说完便咯咯直笑,引来众人凑热闹的叫嚷声。
一群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借酒装疯?
白云合仰颈微微避开红豆嘟高索吻的红唇,眼神投射在围观集合的魑魅魍魉身上,不着痕迹地漾起笑,朝右侧的石炎官勾勾指。
“炎官,后天的武训由我来主试。”白云合道。
“喔?”石炎官挑起浓眉。这等苦差事,白云向来是能推就推,避之唯恐不及,今儿个是吃错哪帖药,竟主动要求教训魑魅魍魉们?
“公报私仇。”白云合浅笑地回答石炎官未出口的疑惑。他会一根根拆下魑魅魍魉的骨头来熬汤。
瞬间,原本紧围在白云合身畔的魑魅魍魉“咻”的一声做鸟兽散,当下能滚多远便滚多远,生怕自己成为白云合手下第一个受害者。
小小的闷声配合着拉扯白云合衣袖的动作,让他低下头。
红豆迷蒙的眼儿微眯,纤指点点自己尚含着酒的嘟唇,提醒着他——这杯交杯酒还含在她嘴里,含得她嘴好酸呢。
“咱们回房喝。”白云合轻松抱起她,动作柔情似水。
跨出厅门第一步,他缓缓侧过头,瞬间阴惊的神情搭配如丝柔滑的嗓音飘送至大厅——
“若有把握能挡我一招者,尽避来闹洞房。”向来温和的脸庞吐露出完全不同的暴力,声停时人也消失于门扉之后。
“原来还能用这招来阻止魑魅魍魉的胡作非为呀?真是高招。”石炎官佩服起白云合的奸诈。赶紧将这绝活给记牢,以后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二爷怎么可以威胁咱们……”黄魉抱怨道,引来同伴们委屈的附和。
“洞房花烛夜哪有人不准闹洞房呀?”青魈也嘀咕一句。他们等呀盼的就是今晚的重头戏耶!亏他们还费心计划连串活动想整新郎新娘。
“后天武训可怎么办?”蓝魁哭丧着脸,担心被白云合的公报私仇给打得下不了床。谁不知道文判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比武判官还狠辣!
一时之间叹息声此起彼落,原本洋溢喜气的大厅内竟产生如丧考妣的沉重压力。
而所有春色早随着新人离去的巩音,紧紧闩在透着香气、张贴大红喜字的幽静厢房之内……
***
暖阳透过窗棂,缓洒人龙凤红烛已灭的新房内,点点金光、丝丝热烘照射帐幕薄纱,映照在酣睡的小脸上。
耀眼的日光令她不安稳地挪动身躯,这一动,牵动包裹着她的锦被,骨碌碌地滚下床缘。
还来不及尖叫,一只臂膀有力地圈住她的腰身,勾靠回背后厚实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