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阵子的确相当忙碌,也还在调整时差,不过没想到竟会到过劳的程度。她反省着,听医生建议打了四十分钟左右的点滴,就等着领药。
一旁的蓝礼央始终板着脸,从药师那里拿到药之后,一语不发地开车载她回家。
到达大房子时已经晚间十一点半了。因为他都不说话,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还好她真的已经能走了,所以他也就没再抱她。
仔细想想,跟她一起天天加班的礼,比她还要早起,那不是也很劳累?到现在才发现到这件事,在蓝礼央要送她上楼的时候,端木丽回过头对他道:“已经很晚了,礼还是赶快去休息吧。”反正她等一下进房就是睡觉了。
“您不必担心我。”他道,就是要送她上去。“我比您更注重自己的身体。”扶着她的手,不容拒绝地带她踏上阶梯。
“是吗?那就好。”她毫无异议地相信了,相信他做事是有条理的。
她也没办法想象他让自己太累然后倒下的事情,她觉得,他是个意志坚强而且不会出错的人,要能令他失去那份从容,一定是非常重要到会令他失控的事。
到她房门口后,他启唇嘱咐道:“十五分钟。请您简单冲澡就好,十五分钟之后我会拿药和开水过来给您;若敲门您没响应,那我可能会以为您在浴室内昏倒了,然后直接开门进去,请小心注意不要洗太久。”语毕,他恭敬地退下。
端木丽因为他好像带着小小威胁的话语,在原地发愣了一会儿。回神后低头看着手表,于是不再耽搁,就在卧房里只有淋浴间的浴室把自己好好清洗干净。
素颜穿着短裤和棉衫走出来,刚刚洗澡时想到公司文件里好像有个地方要改,她拿起眼镜戴上,打开放在椅子上的公文包,翻找着文件,在取出灰色的数据夹时,蓝礼央刚刚好来敲门,于是,她上前将门打开。
只见蓝礼央端着一杯水和一包药包准时站在门口。他先是看着她的脸,然后看向她手中的灰色文件,瞇起眼睛,道:“请您现在就把药吃下,然后立刻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赶她,端木丽把活页夹在腋下,接过水杯以及药包,喝一口水后,仰首将好几颗药丸一次吞下。
将水杯还给他,她道:“谢谢。”顺手推了下眼镜,翻开数据夹就要看,却立刻被抽走。她不禁抬起脸。
只见蓝礼央垂眼看着她,低沉道:“我说的是请『立刻』睡觉。”特别加重那两个字。
有那么几秒,端木丽忘了要反应。
“……我知道了。”完全没得商量的样子。她只好转身走向自己的床,趴上去的时候还全身放松地吐出一口气,抱住她的大熊布偶,双手留恋地攀上它的脖子,就像刚才对蓝礼央做的一样。
正拿掉眼镜放上床头打算阖眼,却发现平常应该会退下的蓝礼央,这次在她的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原本佣懒的气氛瞬间毁灭。她整个人僵掉。
“……怎么了?”她问。近视很深的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有种他正凝视着自己的错觉。
只听他道:“我会等您睡着再离开。”
是怕她会偷看公司文件,还是怕她又突然不舒服?她已经毫无信用可言了?没办法,谁叫她是一个不会自我管理的上司……还是小姐,唉,算了。
虽然有点热,但她还是拉起被单盖住身体;被他这样在一旁看着,不用什么遮住自己实在不行。
“请当我不在即可。”房间的灯光变暗,被他调整成夜灯。
听到蓝礼央这么说,她在心里想着“怎么可能做得到”,却还是闭上双眼。
一旦看不见东西,听觉就变得敏锐了。虽然刚才根本没注意到,但现在宁静的空间里,却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响。
她的时钟。放在梳妆台上,在蓝礼央的身旁。
听不见任何属于蓝礼央的声音,大概是他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倒是窗外的树枝随着风轻轻地刮着玻璃。很小的时候,她还以为是鬼怪要来开她的窗户。
真的,好安静。她之前也这么觉得,这栋房子,太安静了。
带有安眠作用的药物开始发挥效用,端木丽感觉脑袋逐渐变重,却又缓慢地睁开双眸。
由于困倦,令她原本就很不清楚的视线变得更加模糊,但她仍努力地想要看清昏暗灯色之中的蓝礼央。
他就在她面前,沉默地,宁静地,在她的身旁。
端木丽不自觉地轻轻抓住床单。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想要问他,即使她根本不想知道答案。
“……礼,你不喜欢我回……回来吗?”所以,才会生气。
问出一直在逃避的疑问,意识好像快要从哪里掉下去似的,她无力地合上眼睛。朦朦胧胧之中,她似乎听见蓝礼央低声回答道:“不……我非常期待小姐回来。”
真的……吗?但是,即使是假的,她也会有小小的喜悦。
在坠入睡梦之前,蓝礼央独自坐在暗处的画面,像残像般留在她脑海里。那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他一直待在这个太过安静的地方。
始终不曾离开过。一直一直在这里。
只有他一个人。
他太大意了。
明明是最靠近她的人,一整天都在她身边,却没留心她的身体状况;她会劳累不适,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
虽然希望她最好是停止工作请假在家休养,不过这似乎不可能做到。
先别提公司要推出新产品第二代,现在正是最需要高阶主管坐镇的时候,即使有执行长在,但身为副总的端木丽新就任,部门该怎么协调、对她负什么样的责任,都要先行明确建立起来,否则之后会有造成混乱的可能性;而且端木丽副总的位置亦尚未坐稳,一个年轻貌美又跟上层是亲戚关系的女性主管,已经十分具有各种让人在背后说长论短的理由,若是再有才上任就因工作太忙而导致身体不适的消息传出,那更会令人有她是个不可靠的花瓶的联想。
对她已有先入为主观念的人,绝不会去想她究竟做了多少工作才会如此劳累,只会认为她这样就生病,是一个虚弱无用的娇贵千金。
一旦如此,以后就再难扭转此一结论。
她有多努力辛劳,他不会不知道;就因为这样,更不能有让人传出微词的机会。
就像是知道他在考虑什么般,端木丽向他保证她的身份已经没事了,她会小心,不会再有问题,坚持要到公司上班。
他只是凝视着她。她从来就不是个柔弱的人。
虽然的确是个千金小姐,不过,却是一个会为了重要事物而敢跟歹徒搏斗的千金小姐。
在她正经地和他约法三章,做出会听他话准时吃药用餐、会适当休息,以及不再晕倒的几个承诺后,蓝礼央才开车载她到公司。
今天她要跟执行长单独进行早餐会谈,由于不是正式的场合,而是两兄妹的私人会面,虽然谈的一定是公事,但并不需要他;在等待的期间,他将记事本所有的行程重新规划。只要能腾出时间的地方,就给端木丽作为休息之用。
这之前一直让她无限制地处理公事,午晚两餐也总是一再延迟,甚至遗忘或两餐并成一餐;因为看她那么努力,所以默许她的乱来,却导致错误的结果;不过,从今天开始,他会严格控管她。
一个小时之后,端木丽带着两本厚重的文件回来了,蓝礼央已经备好水杯和药包,拿进办公室让她服下,之后去研发和营销两部门听取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