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凑脸看去,宗政晓在一旁哇啦哇啦地:
“妳瞧瞧是不是?是不是?”
孙望欢用力用力地瞪着那男孩的背影,用力到头都有点昏了。
“嗯--”快想,快想啊!“我、我……”无法从贫乏的印象里抽出一丝端倪,她又气又急。
“怎么样?”宗政晓瞧瞧这边,又望望那边。“啊啊,人家要走了--等、等等!妳做啥?!”
孙望欢忽然越过他身边朝男孩的方向奔去,他吃一惊,急忙想伸手阻止,却只模到她的衣袖。只得拔腿跟在她后面跑。
“我认不出来!不过如果对方见到我,神色有异,那就表示心虚!”她只有这个法子了!
要变更计画,好歹也先知会一声呀!宗政晓肚子狂痛,激烈动作更让他快要口吐白沫,一个腿软,他往前扑倒,脸部正面着地之际,还不意抓住她的裙襬。
孙望欢奔跑当中毫无防备,被这一扯,也跟着向前跌去……
眼见就要一同遭殃,连呼喊都来不及,一个瘦长的熟悉身影进入视线,她没有犹豫,立刻张手抱住,免除千钧一发的危机。
心乱跳,猛烈得彷佛要进出来似。不知道是刚才奔跑的缘故,还是因为这副自己紧抱的男人胸膛。
很结实,很硬,也……真的抱起来很凉很舒服。
熟悉的男人味道迷得她晕头转向,她只能告诉自己是因为天气太炎热。
“你们在做什么?”
冷冰冰的问话入耳,闭了闭眼,不知怎地,她觉得不要抬头比较好。
原来……她也很怕这个男人会瞪她。
“公子,我都有照你吩咐。孙姑娘自己要偷偷出门之前,我假装很有兴趣,问出她要去哪儿,然后告诉门口那个大叔,所以公子你也才找得到我们吧?我吃坏肚子,就算痛得要命,也没忘记你的交代……啊,不过,我不用看大夫!因为……因为我讨厌喝药。但是我撞到鼻子,你看,刚刚还流了好多鼻血,所以,我可不可以就先回房休息了?”
因为两个鼻孔里都塞有草纸,宗政晓的童声听来不像平常那样清脆。
宗政明睇着模样相当狼狈疲倦的少年,除去鼻子上的伤,额头也给撞得一大块青红瘀血。
“你可以回房。”他点点头。
“谢谢公子大德!”少年感动地差点痛泣,谢恩之后小跑离开了。
宗政明看着他一拐一拐的背影消失在长廊转弯处,另外一个人则从相反的方向走来。
“表少爷。”来者是范师傅。手里拿着一纸信笺,宽慰道:“我找您整个早上了,有要紧事……可以找个地方谈谈吗?”
“在这里就好。”宗政明站在门前,没有让开。
范师傅稍微怔愣,望着宗政明身后的厢房。不小心想起,下人之间耳语宗政明带着一位姑娘,虽然都藏得好好地没给他们瞧过,但实在看不出这位青年行事如此大胆……主子是最讨厌这种事了,幸是钱庄生意繁忙,没有撞见还可以搪塞姑娘已经出府,倘若给遇上,这对表兄弟又会有什么样的龃龉……
叹一口气,范师傅缓慢道:
“表少爷,你今日去当铺查探消息,他们肯定什么也没说吧?会变成这样,我当真是始料未及……”他充满歉意,将信笺递给宗政明:“主子平常有记事的习惯,这是我……从主子书房里的日志抄下的,该写的能写的,我都写在上头了,应该可以帮助您找到遗失的典当物。如果您……还相信我的话。”
他深深地低下头,呈出的双手似乎正在细抖。宗政明清冷的目光盯视着那白色信笺,半晌,终于接下。
范师傅心头彷佛放下一块大石,一抬脸,迎上那冰漠的面容,他一如以往,没有丝毫回避。只是说:
“表少爷,主子的本性并不坏。假以时日,您一定能够明白。”他万分诚心地道。
转身就要告退,宗政明突然启唇:
“你这么做,不怕受罚?”
范师傅一愣,平凡的脸庞露出微笑,说道:
“表少爷……我和主子的关系,其实也很像您和主子。总归一句话……都是命中注定的。”
也许因为夜色昏暗,他的神情带着点迷蒙,留下意味深长的字语,慢慢地走远了。
宗政明转而注视着某一块被黑影掩住的角落,在原地伫立良久。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候,是听到身后房内传来声响,始才推门进入。
“……咦?”孙望欢撑着床缘,坐起身来,一见他,神智恍惚地开口唤道:“宗政?”
脑筋一片浑沌,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她轻喘几口气,慢慢地想起自己午间在湖边监视未果,给宗政明带了回来。由于在外曝晒一个早上,头晕脑胀的,进到房里就昏睡过去……唉,究竟是昏还是睡?
日阳的高热似是还存在体内没有消散,她一时无力,又躺倒床铺上。
模糊地半睁眸,她眨眨眼,像是要确定什么般,莫名其妙地道:“宗政,如果你是真的在这里,把手放到我额头上,好不好?”
宗政明看着她难受潮红的面容,忽然有一种奇异的念头。他想再次感受那种真实的热度,于是便依言将右手贴上她的额间。
冰凉的肤触,令她明显震颤,突然完全清醒过来,她整个人往床铺里缩进,一下子离开他白细修长的手指。
“原来,是真的,不是作梦。”她将脸埋入柔软的被褥,不肯让他看见表情。“宗政,你走了之后,我就常常梦见鬼……冷冷的,白白的,穿著黑色的衣裳,老是站在我的房外……每回醒来,又会再一次梦见,就算想忘也忘不了,想忘也忘不了……”声音闷闷的,带着叹息,重复几次,是说给他听,却又更像自言自语。
他望住她左耳露出发丝的那颗红痣。
“妳梦到的,是我?”
闻言,她抓着被角无声许久,之后才轻声说:
“不对。是鬼。”总是缠着她,缠着她啊……孙望欢掀开棉被,坐直了身。“欸,我大概是睡迷糊了……”她笑笑,累得往后靠住墙。
他握了握拳,那样短暂的温暖不足让他心口泛出热气,一种说不出的冲动,让他探手抓住她的膀臂将她拉近。
他什么也没想,只是顺着意志动作。
她显然微吃一惊,仅能瞅住他。
“小姐,妳早上去湖边做什么?”他问。
孙望欢一顿。坐马车给他载回韩府的路上还以为逃过了,原来是在等她休息清醒过后才要来质疑……早知道他有这种会问到底的习惯了。
“我只是想出去晃晃罢了。”
“妳讨厌热。”
“是啊……”她的事,他什么都记得。“宗政,我刚刚听到有人在门口和你说话,是谁?”她索性转移话题。
“是范师傅。”虽然抓着她的手臂,但是那温意却因为相隔衣物而传不过来,他心里有着奇怪的感受。他不会形容的--微微皱起眉,他改捉着她的手。
他一向面无表情,那瞬间却流露出那么一点点……像是恼怒的情绪。孙望欢还以为自己眼花,一眨眸,他的脸皮果然又恢复成面具的模样。
“他为何……找你?”冰凉的手指和自己交握,她敏感悸动,以往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夜太静,两人独处,人说十指连心,她真的好担心会被他发现什么秘密,想抽回,却又更贪恋,一定是因为晒昏头,她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如何。
“他找到遗失典当物的下落。”他拿出那封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