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是空的,吸管有被狠狠咬过的痕迹,连冰块融化的水都被喝光。
林铁之还是不在。
无聊,她又没有在等他!消灭掉脑海里窜出的讯息,她也不晓得为什么好生气,甚至具有相当程度的失落感。
她恼怒地抓起背包,却还是没有站起来。
穿著厨师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她抬眼看,并不知道因为自己对林铁之的所作所为,所以已经被餐厅人员认识。
长相像尊弥勒佛的厨师对她微笑道:
“小姐,如果妳是要找大个儿的话,他排三天休假回宜兰看母亲了。”
“——是、是吗?”她下意识地反应。
呆了一下,又猛然发现自己应该说明并非想找他!厨师却已转身回到厨房,令她错失驳斥的机会。
才不是那样呢……根本不是!
气呼呼地拿起东西,她这回迅速地起身离开了。
外头,有雨的味道。
无法形容具体,也说不出名字的。
好象现在可恨的心情。远远的,雾雾的,彷佛朦胧的。
在某种反抗情绪之下,她不再去那家餐厅了。
好吃的店比比皆是,学校附近的商圈多是依存学生族群,比便宜、比美味、比大碗,各种选择,到处都是。就算那家餐厅再好吃也会有吃腻的一天,没有理由老是往那里跑。
李维芯如同每一次,找着成堆的借口,合理化自己的心态和举止。
然后,开学了。
升上二年级,部份专业科目都必须去系所上课。新成立的法律社科学院离校总区有一段距离,活动范围改变,和林铁之碰面的机会更成为稀有了。
无所谓,她早说过那只是暑假闲来无事的廉价乐子,该结束就结束,不用继续搅和。
她该专注在已经导入正轨的大学生活当中,再造重生。
于是,课余时间,她极尽所能的参加社团、参与系上活动。她不再是无礼恶言格格不入的李维芯,而是文雅婉约常挂微笑的李维芯。
玩乐不忘念书,课业当然也维持优秀水准,在新的系上,她运用自己那一套生存法则,如鱼得水。
一个学期顺利过半,某张正经八百的脸孔却始终在她脑海里模糊存在,她把那当成是国中生物课学过的视觉暂留,不用理会自然就会消失。
有几次,她经过餐厅前面的那条路,好象看见高大的人影在里头,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就像整个胸廓在呼吸的瞬间紧缩,完全无法控制。
她不喜欢那种感觉。只能抿住嘴唇加速走过。
当然她没有必要为了谁回避某条道路;但是,她更没有必要为了谁特别去走某条道路。
觉得烦闷所以把房间大扫除一番,但是完成后却没有同样的清新心情,深处有个部份,只是更加混沌。
这个时候,有位同系的学长向她示好。他并不是追她的第一人,但他长得帅、成绩好、身高够,还没毕业就已经被外面有名事务所内定职位。在她心里认定的所有条件,他是最符合的一个。
她找不出任何拒绝的原因,所以也就答应了。
正式交往的第二天,她和帅气的学长男友说想去一家餐厅吃东西,然后相当得意地打电话预约位置。
宛如电殛一般!在林铁之上班的那家餐厅门口,她突然整个人清醒过来,终于发现事态已经太过严重了。
她究竟是想跟谁炫耀什么呢?又为什么必须这么做?
那天,她冷汗涔涔。尚未跨进店内,连脚踏垫都没踩到,当场落荒而逃。
而那位学长和她之间的寿命短的只有一星期,她告诉对方无法继续下去。学长错愕询问,她却无法回答他,因为和他共处的每一天,她都想把他带到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面前,卖弄两人世界的甜蜜。
她知道自己很浮躁。原因搁在那里隐隐若现,她死命拒绝正视。
在图书馆里借的两本文学小说虽然早就看完,她却没有归还,甚至在到期前办理续借。
然而,续借的期限仍是即将届临了。
“好热啊……”握着把手,头上还是一顶渔夫帽。李维芯熟练踩着淑女脚踏车的踏板前进。
明明已经是秋天的月份,太阳却仍然那么毒辣。她一边想着什么圣婴现象,以及地球被人类破坏殆尽所以开始灭亡的序曲,一边心跳加速地望着椰林大道尽头的总图书馆。
将脚踏车停好,走入冷气放送的空间,站在柜台前面,把背包里的书本递出。“哔”地刷过条形码,计算机屏幕出现自己的借阅状况。
手心有些湿意,她向不来怎么会流汗,也许天气又创高温。
今天会碰到他吗?他说不定忽然从楼梯那边走下来,如果被他看到她跟在他后头看同样的书,他会有什么感想?
——学校大得要死,不可能老是有这种巧合的吧。
“小姐?”
瘪台人员疑惑地出声,后面排的一个人也不耐地咋了下舌。
她怎么原地发起楞了?李维芯赶紧收回遗落在二楼的视线,仓促开口:
“谢谢。”快步离开。
站在门口的地方,她莫名其妙地停住将近两分钟,才移动走到脚踏车旁边。
“不会那么巧……根本不会。”就像赶时间的时候马路上永远是红灯,没带伞的时候无预警下大雨,总是事与愿违……
脚踏车轮胎卡住推不出来,她气愤摇动车体,找寻月兑离角度,突然间后面一个帮助的扯力加入,整辆车轻松摆月兑箝制。
她讶异回首,看到一只厚掌拉着脚踏车尾端铁架,目光慢慢地由结实的手臂往上移,映入瞳孔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粗犷脸容。
好象有一瞬间停止了。自己的呼吸。
“啊……”她愣了一下,眼见他似乎打算走离,不及细思,便迅速开口:“我——我可不是每次都这么笨手笨脚!”
林铁之移动的步伐稍停,回首望着她。
“……然后?”
“咦?”什么然后?她睁大眼。
“妳说这个做什么?”他并没有指责她笨手笨脚。
“哪、哪有做什么!就说说而已,不行吗?”她盛气凌人,觉得他简直没长神经,他们至少有两个月不曾见面和交谈,他不关心问她什么原因,至少道个好久不见,偏偏只会注意她凸槌的小地方。
他只是睇着她恼红的双颊。
“……没有不行。”
对话结束。
他转身之际,李维芯着急起来。没时间再冠冕堂皇找借口说服自己何必需要他的停留,她忍耐将近两个月,可、可不是只为了这么短暂的几分钟!
瞥到他手里拿的东西,她紧声道:
“你又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怎么可以借书?”话才出口她就好懊恼,因为语气一副好象他偷窃的样子。
“……老二……我二弟在里面,他有学生证。”那些书,是用他弟弟的名字外借的。
二弟?该不会……是那个感觉很差的痞子?
对于那位自称医学系学长,脸容俊美,行为开放的青年,虽然目测身高近一百八十,但她却是半分兴趣也没有。
因为她忙着和林铁之说话,无暇去细想青年。
“喔,这样啊。”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可以讲的?为什么他老是这样没反应呢?是不是一定要她骂骂人或恶作剧他才理会她?
她气得牙痒痒,落入无计可施的窘况。
“你——”心情不好口气就差,虽然她对他的态度也从未好到哪里去过。“你还真是沾你弟弟的光啊。”其实她根本不是想讲这个的。
凝望住他平静的侧面,李维芯忡怔住。
他在看经过的路人,压根儿没听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