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弹琴的人……是林铁之!
只见他一双大掌在老旧的风琴琴键来回跳动着,一首首儿歌就这样徐徐流泻而出。无所谓什么动人水准,光是他会弹琴这件事就足够吓坏她了。
他这样的人——这样看来粗糙的人,他根本也没有那样的气质——怎么会这种优雅的乐器?就算只是简单的曲调,还是很怪异啊。
吧净修长的手指缓慢与黑白颜色交错,随之而来的音符飘过耳边。他虽然仍旧那样面无表情,整个人看起来却变得柔和了,可能是错觉而已,但是她却没有办法转开自己的视线。
他应该、应该不是这样的嘛!
林铁之察觉她的存在,先是偏过首看着她,随即轻轻停手。一群打地铺睡午觉的小小孩们就在他残留的琴声里安详沉睡。
看到他走出来,她莫名紧张说道:
“你居然会弹琴。”
“然后?端盘子的不应该会弹琴?”他站定在她面前,垂眸凝睇。
他这么主动且接近的注视还是头一遭。不晓得为何,害她心脏猛然跳了好大一下,差点跑出胸口了。
“我没这么说。”不过有这么想。
她不自在地拨弄头发,介意自己是否仪容不整才引他侧目。
“我只会最基本的C大调。”还是在看她。
谁管C还B大调?
“做、做什么?”她不肯认输撇开视线,于是和他大眼瞪小眼。
“……没什么。”他越过她,然后走到车旁,回来手里多了一瓶矿泉水。“妳要多注意补充水份。”直接放入她怀中。
李维芯不得下伸手去接,拿着那瓶矿泉水呆愕,一瞬间闪过的温暖思绪那么似曾相识。她总是受他帮忙的。
或许,或许他是个细心的人;或、或许他也不是那么地……讨人嫌。
说不出心头什么滋味,只是突然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莫名抗拒。
“啊,我……”不需要他的关心。她正想这么说,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月复鸣给打断。
本噜噜噜。
发现那的确是从自己肚子发出的声音,李维芯瞬间爆红双颊,死命瞪着地上,再也没有那个脸直视他。
“他们已经开始烤肉,妳饿的话多吃一些。”他没有体贴地当作听不到,只是正经八百给与诚恳意见。
“不——不用你管!”
她跑回教室吹电风扇,死命维持住自己身为美女的最后一丝衿持。
汽车引擎声吵醒了她。
李维芯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居然在回程的路上睡倒了。
好象只瞇了一下下,外头天空却整个黑漆,表面呈现的时间也令人惊讶。
“这么晚了。”她有些失声。
怎么回事?她只记得天气热得她什么事都不想做,原订要轻松成为同学焦点的伟大计画全数被她遗忘:至于林铁之,则是什么都做得好好的,搬东西、装计算机,甚至烤肉生火把炭烧红……可靠到连老师小朋友都崇拜他到不行。
他根本就是便利商店,没有事情不会的。后来还拿了一盘吐司夹肉给她,她却蒙住脸假装不晓得,但是因为太饿了,只好趁他没看到然后委屈吃掉,一直到要起程回台北了,她都好象中暑般昏昏沉沉,一上车吹到冷气就睡翻过去。
“妳醒了。”他转进巷弄,熄火后拉起手煞车。刚刚好也到了。“下车。在这里等一下。”他说。
“这里是哪里?”好象是学校附近的某条路,一时间认不太出来。“喂,我问你这里是哪——”她甩上车门一转头,才发现他不在身边。
微微一愣,她又试探地出声:
“喂……喂!铁金刚!”巷子很暗,暗到她觉得那边的角落好象藏着什么黑影。“喂——”她心慌呼叫。其实从上次Pub那件事之后,她就不敢晚上出门,有些阴影在她心里,还没有那么快消失……
一股悚然从背脊窜起。她受不了地喊道:
“可恶的林铁之!”怎么丢她一个人在这里?不负责任!
“我在这里。”
立刻响起的低沉响应让她吓得转过身,结果一头撞上他的胸膛。
“痛……”李维芯剎那没有像以前那般想到什么汗臭恶心,只是忍不住咒骂他的胸部是石头做的墓碑,最好刻上他的名字。“你干嘛突然消失突然出现?”抚着额头,她火大控诉。
林铁之抉住她手肘,动作极轻。待她站稳才放开。
“我去还车钥匙。”就在旁边的后门而已。可见她刚才没仔细听他的话,也没注意到。“晚上有人要用。”他说明。
还车钥匙?对了,他说那是公司的车。
“那……”她怎么办?
“太晚了,我另外和同事借了机车,送妳回家。”他走向一团黑里面,然后牵出一辆125的摩托车。“走吧。”将安全帽递给她。
虽然大众交通工具还有班次,但她的确并不想那么晚一个人回家。可那顶安全帽又丑又脏,她还真怕自己戴了长头虱。
没有接过,她再次在心里把他骂得体无完肤。
林铁之瞅着她,然后从口袋掏出自己的皮夹,有点旧,有点破。他取出身分证,放在椅垫上。
“妳如果怕我会对妳做什么,就拿出手机报案。”他将自己的安全帽戴好,方正的脸庞被隐藏在挡风罩后头。
“什……”她瞪着那张国民身分证,说不出话。
她并不是、并不是怕他做什么啊!她还担心他让她单独坐车,不肯载她回家呢……
这个想法冒出的同时,她大吃一惊。
已经不能否认了,自己其实对他真的有某种程度的信任以及依赖。
什么时候开始,又,怎么变成这样的?!
她好辛苦才忍住心里的波涛汹涌,脸庞燥热。
“妳还是不愿意?”林铁之问道。
“我……”她回神过来,用力一把抓起他的身分证。“谁说不愿意了?我才不怕你!”她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怒,气呼呼地拿出手帕,垫在安全帽里面,然后不干不脆地戴上头。
有的男人只被抓住腰部就认为女孩子爱玩又婬乱,李维芯不想自己被看轻,于是,她跨上后座,先把包包放在两人间占位,探手就要抓着后头的把手。
东模西模,却怎么也没模到那应该存在的东西。她低头往后一瞅,原来两侧给后座者抓扶的把手断掉了,只留几颗螺丝钉在那里。
“有没有搞错……”她错愕喃念着,不了解怎么有人可以把那种东西拔断?顿时坐不稳,两只手又不晓得放哪儿,她有些局促恼怒了。
林铁之发现她的不知所措,道:
“妳可以抓着我的裤腰。”见她似乎拖拖拉拉,他直接催油门上路。
“啊、喂!”李维芯没有准备,差点往后倒,连忙捏扯住他的腰间衣布。“太危险了,我会摔下去的!”风声呼啸,她拉大嗓门抗议。
他开车的时候,明明就很平稳。所以她才会睡得那么熟。
“妳再不抓好,就真的会摔下去。”他的衣服不多,也不想被弄坏。
她当然不会跟自己过不去。赶快扣住他牛仔裤的皮带环,果然比拉着薄T恤来得稳定多了。
好吧、好吧,保持距离很容易的,只要他别乱冲乱撞,他们的背和胸绝对不会有机会叠在一起。
“铁金刚,你可别故意紧急煞车。”她半点甜头都不会给他的。
“我对小妹妹没兴趣。”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也能感受到他讲这句话时的冷淡。更显得她刚才说出的话,只有“脸上贴金”四个字可以形容。
因此,她一把恼羞成怒的火熊熊炙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