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步,回答她:
“我也告诉过妳,妳读什么系,对我而言并没差别。”所以,她这般缺乏道理的执念,只是她自己不够成熟的心态所引起。
原是要来耀武扬威一番,不料又失策。让她介意这么久,就像根鱼刺鲠插并且如此在乎的心结,却给他三言两语云淡风轻地驳回带过,彷佛只有她自己一人傻瓜似地去计较。
打从开始就是这样。他的响应永远不是她所表达的重点;但是他可恨的说教却又一针见血地戳破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不过是个长相粗糙,一事无成,二十多岁还在端盘子没有好工作的贫瘠人种,在金字塔最底端的劳动人口者,有什么了不起?
就是要整弄他,要他服侍她,最好扯掉那张好象静静在看她笑话的脸孔。
蛋糕和咖啡送上来。多了一杯水,和半包印有店徽的卫生纸。
“干嘛?”她没好气地吸吸鼻子。自己又还没开始使唤他。
“开水是热的,卫生纸用完我会收拾。”端盘搁于腿旁,他稍微说明后就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现在是八月底了,外头是一片艳阳天。大家都企图在便利商店挖出冰箱里层比较冰凉的饮料。
之前她来的时候,旁边柜子只摆有冷开水,要热水的话得自己去和柜台要……他有注意到她感冒?热开水是多给的,卫生纸……可以拿来擤鼻涕?
她望着冒着薄薄蒸气的玻璃杯,好半晌才低低碎念:
“又在假好心。”她就不信,她这么刻意对付他,他知道却没有感觉。
说不定在杯子里吐口水给她喝呢。
她拿着小叉子戳着棕黑色的布朗尼蛋糕,一手拿起卫生纸,毫不高尚的猛擤,弄出好几个皱烂的“馄饨”丢在桌面。
“要收拾就给你收,收死你。”看着自己堆出的小山,她开心愉悦。
十分钟后,林铁之走过来,在她的冷笑中,把白色垃圾山丘清理干净,没有抱怨也不多说什么。就像他对待餐厅里的任何一位客人相同。
“什么嘛……”无聊。她捧着温热的牛女乃,往后靠坐柔软的沙发椅背。
斑壮的身影在面前来来去去,就算没有特别想看,他的一举一动还是在自己眼里变得详细起来。
虽然她是想教训他,但是这十多天来,他却完全没反应。
算了,反正暑假空闲,顺便找些廉价的乐子。
时候一到,玩玩就算了,不用跟他瞎搅和,她想要结束时就会结束,没有让他像她一样失控恼火,她不会甘心的。
为自己的行举重新建立正当定位,吃一口戳烂的蛋糕,她正想把他叫来奴役一番,却见有个戴眼镜的青年从门外进入。
“大哥。”青年笑着这么唤道,然后走近林铁之。
之后他们简短交谈,她什么也没听到。
“原来他有弟弟……”她望着那方,喃喃自语。
说起来,铁金刚这个人还满神秘的。她只晓得他的专长是对她说教、惹她讨厌,其它的,一无所知。
不过,那又关她什么事?
察觉自己似有开始浪费脑袋容量在意起他的嫌疑,她美丽的容颜拉长,即刻删除心里所想。
青年许是清楚林铁之工作时不谈私务,仅仅讲完几句就离去,从进来到出门,其间不过转眼。
“服务生。”她随即招手叫唤,待林铁之接近,她蔻丹指尖敲敲桌面,“我还要卫生纸。对了,刚刚那个是你弟弟?他长得很好看嘛,跟你完全不一样。”一个是斯文俊秀的帅哥,一个是虎背熊腰的可怕金刚。
“我们家兄弟的确都长得不像。”他这么道。
她是在讽刺嘲笑他!李维芯瞪住他的背影。
他不可能没听懂,但就是不随她意起舞。气闷地看着他在餐厅里走动工作,为什么心烦意乱的总是她自己?
太差劲、太不公平了……
又是一群人上门,才踏进就向林铁之热情地打着招呼。
李维芯瞇眼,是原本自己系上的同学。
只见一行八、九人有男有女,在她附近并桌坐下,好象有看到她,却又没理会她。
她自己亦冷漠以对。这没什么,她在班上的人缘向来就不好,她也懒得去经营人际关系,因为她笃定自己只在那里待一年就走人,所以根本无所谓。
“如果开车的话就比较方便……有驾照的人……”
断断续续的谈话片段飘进她耳里。
好象是要出去玩,是在讲班游的事情吗?
反正跟她无关,她已经转系,不是那个班上的人了。
听着那边的叽叽喳喳,她支颐看着窗外,盘子里只吃一半的蛋糕被她无意识地分尸成惨不忍睹的碎渣。
林铁之从更衣室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一边热热闹闹,一边她百般无聊的模样。
“啊!金刚老大,你下班了?来吧来吧,我们都讨论好了。”常向他借秘籍笔记的男同学招着手。
他们是先前问过林铁之的下班时间,所以才来等待的。
因为他们要一起出游。
林铁之点点头,在他们空出的位置坐下。
一道视线立刻直射而来,令他抬眸。李维芯正不知何故瞠大双眼看着他。
他知道她是讨厌自己的,她表现得明显且确实。她也时常这样看他,那几乎都是生气或瞪视。
但现在,她匆忙移开的目光里没有忿怒,却多了强烈的惊讶。
“金刚老大,那我们就下星期三出发,开三辆车,你负责带路。”男同学报告他们已经决定的行程。
林铁之转眸睇向几位同学。
“好。”没有异议。他又道:“谢谢你们。”
“哈哈!谢什么!金刚老大放心,我们都是自愿的,会玩得很开心!”有人笑道。
大家也跟着附和。
林铁之看着这群热心的年轻人,微微地,扬起嘴角。
坐在旁边的李维芯原本是准备要离开了,正要站起身之际,猛然好象见到什么诡异得不得了的事情,整个人又是霍地愣住。
嘴里似是念了一句什么,她回神挺直背脊,就要越过他们这桌离去。
林铁之心神微动,在她经过之时意外开口道:
“妳要来吗?”
“咦?”
她停步侧首,讶异这奇怪的邀请。
“……不要?”他抬眸睇住她。
她睁大一双美目。焦点,一直停留在他脸上。
他一定是想整她吧?
因为她当个“奥客”虐待他这个服务生,所以他逮到机会就想报仇。
雨伞、渔夫帽、薄外套,防晒油……李维芯把自己弄得像个出土的木乃伊,站在一旁看着大家忙碌。
她相当不耐烦,好象下一秒就有可能走人回家。
说实在的,她也很怀疑自己为什么会待在这里?那天在餐厅里,她原本因为受个了他们太吵闹想离开,却看到林铁之月兑掉服务生制服加入那群家伙的讨论。
真是奇怪!什么时候他跟大家都混得那么熟了?她才是那个班上的人!就算现在已经不是了,但是同学们对她不理不睬,然后对一个旁听人士这么热络的事实,的确让她错愕。
她是不好,但他又哪里好了?好到大家这么融洽?
包恐怖的是,他居然在同学们面前笑了!
那种、那种温和的感觉根本就不应该在他身上发生的,他粗鲁野蛮没礼貌又爱假好心,为什么在别人面前,他不是这样呢?
他笑得好丑,丑到差点吓死她。
她……她要弄清楚,她想证明自己也可以在人群中成为重点。那是很容易的,只是她一直都先拒绝别人而已。
对他,她就是存在某种说不出原因的对抗意识。
“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