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之时最忌争斗意气,这种情况绝不能发生,军中产生芥蒂和心病包是必须断绝,所以,她不邀功也不抢功,如此一来,将军便会接纳她的计策而不是排斥,打了胜仗,将官们也乐於受禄晋爵。这些现实道理,可也是在书院里磨练出来的。
而她,就算没有金银珠宝、封侯升官,不过,她却得到士兵的信赖,无可价量。她唯一提出过的要求,就是拥有自己单独的营帐,表面看来是让她安静思考兵法,实际上则是为了好好掩饰她女子的身分。
如此就够了。
她曾对上官紫说过,自己只要当个小小的参赞,而她也的确甘之如饴。
“湛参赞,倭寇已近沿岸!”一人急奔而来传报情况。
“很好。”她扬眉,等著对方自投罗网。
“参……参赞,”军营里空空荡荡,仅有数十名小兵陪同留守,难免不安。一人问:“您……您究竟要用什么方法击退倭人?”
饼度挤压的氛围令人头皮发麻,听得远处“轰”地船炮声响吓得大夥儿惊颤腿软,就怕自己脑袋等会儿也给炸得开花,恐慌中却瞅见湛露神色依旧宁静如常,仿佛只是哪家的庭园在放爆竹。
对、对啊,他们有百战百胜的湛军师,有啥子好怕的?这么一想,不觉就安定了些。
湛露露出安抚的微笑,道:“对方擅於海上作战,易言之,我们在陆地才能拥有优势,所以,首先,必不然於海上和他们硬碰硬。”
“嗄?”小兵不解,“可是咱们的船都已经出发迎战了啊!”那不是完了吗?
“那些是诱饵。只要能将他们引到陆地上来,不管是地势或者环境,都是我军较为熟悉。”
“那、那要如何诱之?”有人再问。
她没答,只道:“我问你们,倭寇为何进犯我大明?”
“呃……”小兵认真想了想,回道:“因为……想抢劫?”听闻朝贡贸易无法满足他们,所以才屡屡武装抢夺沿海居民财物。
“没错,所以他们一定得从沿岸上陆,否则何来劫之?”她轻慢细语,分析其中利害关系,“只要我们假装打败,他们必乘胜追击,这就是诱因。”
“如果他们不上当呢?”小兵疑惑。
“不,他们一定会上当。”她双眸闪过精光。
“为何?”小兵们睁大眼。
“因为有人会在士气旺时鼓噪。”她温温一笑,道:“我将先前掳来的那十数名倭人放走,用五十两银子收买了他们。”
“呃……可是他们毕竟是敌人。”小兵们皱眉心焦。敌人可以信任吗?
“如果我给你们五十两黄金,你们会不会出卖自己人?”湛露问道。
“不会!”小兵们立刻展现对国家的忠贞。
“那就对了。”湛露语带玄机。除了己军,她谁也不信。
“咦?”对什么?
“用黄金收买你们都不行了,何况我只给那些倭人五十两银子?”她心平气定,言笑晏晏,自若道:“他们若非同你们般不接受卖国,就必定会觉得我小看倭人气概而愤怒,此为激将。我将主军力调往岸边埋伏,同时制造出军粮短缺且急需后援的假象,并用银子收买他们,要他们在战时大喊:『别去!他们还有很多兵力!是假装战败的!』以让我军能拖延时间候援。不过你们想想,他们会这么说吗?”
小兵呆滞半晌,一击掌,恍然大悟!“他们不会!因为他们以为咱们军粮不够,所以会要自己军队不顾一切地往前攻!”
这就中计了。湛露眯眸。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兵法之诡,能攻装作不能攻,要打装作不要打。“我以假敌情让对方以为是真,说出真敌情,对方就以为是假。此计谓之,瞒天过海。”乃示假隐真,疑兵之计。
她缓慢地、沉著地,语调温和柔软,将复杂的计谋完整说明。
好……好厉害……
他们是用身体打仗,湛参赞却是用脑袋!
湛军师这个美称,果真不是浪得虚名!小兵个个钦佩不已,对湛露坦露出万分尊敬又崇拜的眼神。
“参赞!”又有前线军情进来,“倭寇船舰触礁,已有半数毁坏!”
“好极。”完全在她预料中。今为月初,适逢大潮之日,肉眼决计看不到礁石。她睇著案头的海防图,“倭人擅泅水,船沉了就只能游上最近的岸,届时,埋伏於陆地上的大批我军将会把他们一网打尽!”会赢的,她知道能赢。
而且……船坏了,倭寇根本毫无退路,只能乖乖就擒。
小兵们在前方传回大胜之时才迟迟想到这点,对他们的湛军师心悦诚服,敬仰得五体投地。
校尉见湛露在众军欢欣鼓舞、兴奋鼓噪之际,昂首望著青空,疑惑问道:
“参赞,咱们胜了,您不高兴吗?”
“不,我很高兴。”她回神,微微一笑,用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只不过……不知他那边如何了……”
※※※
锵!
兵器交错声惊耳,电光石火之际,只见一抹紫光闪过,女真族乌刺的大腿立刻喷冒出赤红血水。
“放下兵器。”身著玄黑色战甲的俊美男子姿态凛凛,一手拉著自己座下骏马,一手持绛紫刀指著对方大将。绛紫刀为御赐兵刀,因刀面紫中带有深红,故为名。
拿在上官紫手中,更是相辅相成,气势非凡。
乌刺的伤处流出鲜血,不停滴落黄土地,但他却愈战愈是兴奋,放声道:“放下兵器之前,要先打个过瘾才行!”话方落,他驾马朝上官紫冲去。
上官紫没有闪避,矫健一踢马月复,和他面对面迎击。
乌刺暗暗叫声好汉!心中有著对勇敢战士的无比欣赏。举起手中大刀,在彼此错身的刹那,看准了对方的要害猛力砍下!
却不料,仅是手起刀落的瞬间,但觉一阵疾风迎扫而过,上官紫连人带马忽地失去踪影,乌刺惊愕竟有人的驾驭技巧可以高超至此!虽很快返身,但上官紫却比他更快,已经从他背后无声无息地挥出绛紫刀,将他打倒落马。
技不如人,技不如人啊!乌刺肩处及背处被砍了道深口子,鲜血直流,却还是躺在地上大笑道:
“哈哈哈!好!好!没想到你们汉人之中也有如此勇猛战士!我乌刺败在你刀下,也算是败得有价值!”
上官紫勒住座骑,居高临下睇著这异族的性情大汉。
乌刺见他年纪轻轻,却又武艺惊人,忍著痛道:
“小子,你姓啥名谁?”他可也得知道自己是栽在何人手中。
上官紫优美的嘴唇轻扬:
“复姓上官,单名紫。”
“啊啊!果然!果然啊——”原来他就是在一夕之间灭了亦达哈部落的那个将军,“哈哈哈!亦达哈啊亦达哈,今日我乌刺与你同样下场,你可也得服气了!”这威震边疆的大将军,他们敌不过啊!
“你有什么话,可到了牢里再和他讲。”副将上前,将乌刺绑起,“就把你们哥俩好关在同间牢房吧!”将人拖走。
“他娘的!谁跟那亦达哈是哥俩好!”流血过多导致乌刺面色发青,在被架走之际,却还是胡乱大喊道:“上官紫!上官紫!不如你来女真吧,咱们可以给你很多牛羊和女人——”
“真会胡说八道。”参将啐一声,走近抱拳道:“启禀将军,我军大胜,乌刺其余流窜在逃的手下,已派人马围剿。”
“很好。”上官紫点头,身边战事已然告歇,其余士兵皆在处理善后。眼眸轻瞥,见不远处有部属故意凌虐战俘,他不悦地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