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风流倜傥被她回堵变成哑口无言,罗曼蒂克的梦幻华丽只剩真实肤浅,花言巧语凋谢殆尽。
徐又伶不再理会,戴上安全帽,发动机车后扬长而去。
直到确定那男人没跟上来,她才在一个路口的便利商店前停下。不知怎地,她感觉糟糕透顶,这一切,让她荒唐地想笑。
靠坐在椅垫上,她抚著自己脚后跟被高跟鞋磨破的茧,刺痛使她蹙起秀眉,索性将这束缚月兑去,顿时轻松许多,她舒服叹息。只著丝袜的脚,虽然引起路人注目,但她不在乎。
从包包里拿出手机,她按著电话簿里第一个名字,几乎是下意识就拨通那个她最熟悉的电话。
“又伶。”不用等人出声,那方的林熙然已从来电显示知道是她。
乍听他温柔的声音,她竟觉眼眶发热。
她想告诉他,她在公司碰到什么困难,又有很烦的男人追著她,想向他倾倒苦水,但却生疏地不知从何下手。
她认识他……超过十五年哪!
低头看著自已光果的脚背,她慢慢地抿唇。
“熙然……我脚痛,高跟鞋磨得我破皮了。”
“……我这里有可以替换的拖鞋。”
“我加班到刚刚,肚子好饿。”
“我有准备你爱的宫保鸡丁饭。”
“我想喝你泡的茶。”
“好。”
“还有你特制的独门茶点。”
“好。”
“我想吃七分熟荷包蛋,蛋黄的地方要有点熟,但是里面是软的。”
“好。”他轻笑。
“熙然……”她的语音转小,让自己不要充满太多期待,“我今天好累……”有没有?她有没有泄漏太多?
心跳得好急,她总是那么小心翼翼地看待两人间的关系。
“……你现在来吧。”他柔声道:“吃完饭,我送你回家。”像是极为宠溺。
她差点哭出来,彷佛身心的劳累困苦,全让这简单话语而化为乌有。眨去尽意,她笑一声,从不晓得自己的情绪这么容易受人撩拨。
“好。”她很快收线?怕他听到她太过满溢的喜悦。持著手中的高跟鞋,像是酒醉般地开怀畅笑,只差没有快乐地站起来转圈。
或许,她真的是醉了,所以才会在便利商店门前吃吃傻笑。
重新发动车子,她迫不及待地想飞奔到他身边。
当她到达茶坊时,门口挂著休息的牌子,里面的客人只剩两桌正要结帐的。尽数清空后,连工读生都提早下班。
是为了她。是他特地为了她。暖意在心口扩散,她奢侈享受。
起初,是只要一句安慰,或者一个笑容。然而,她在很久以前就发现,自已逐渐变得贪心。
这种温柔,怎么也不够。她想要独自拥有全部。
林熙然关上门结束营业,拿著药箱蹲在她身前,轻轻地抬起她白皙修长的小腿,放在自己曲起的膝盖上。他的目光始终保持某个高度,绅士地避开那窄裙下的滑女敕肌肤。
当冰凉的优碘棉花按上破皮伤口,她反射性地缩了一下。
“……你要勇敢,我才给你七分熟荷包蛋。”像是医生在哄小孩子般笑著。
她只是感觉好热,他的手指抚过她的皮肤,严重影响她的呼吸。
“我是大人。”她在乱流中找到自己平常的声音。
他轻轻笑,替她贴上透气的OK绷,穿好拖鞋。“这位大人,请你等我五分钟上菜,好吗?”走进厨房。
垂下浓密的长睫,她却是楞楞地盯著自己脚踝上的透气胶布。
她真的好喜欢他……好喜欢……有人说过,很多很多的喜欢会变成爱。
但是,朋友之间能够有爱情吗?
这个认知犹如兜头冰水,让她瞬间冷彻心肺。
直到他开车送她到家,她都一如这回首漫长的岁月般,找不著正确答案。
第四章
斑中二年级,花样的十七岁。
充满活力的黛绿年华,徐又伶依旧是镇日埋首於书堆当中。比起国中三年,并没有更好,压力反而加重。
也因为高中的同学地域性较国中来得广泛,所以竞争更形激烈。可能在原本国中是前三名,进了高中就不再那么如意。
她,目前就是处於这种无力状态。国中的时候,总是名列前茅,如今她在班上,大概是排名中等。
虽已经算是不错,但她的心情却未能调适,只是更严苛地对待自己,希望能在最后的一年半冲刺,顺利进入她计画好的大学之路。
段考时候,图书馆总是挤满了人,如果没有抓紧时机,根本占不到位置。
星期六中午才放学,她那个好玩份子的弟弟骑脚踏车出了小车祸,她接到消息就赶到医院去探视,没料在她到达之前弟弟已经溜掉。早知那家伙不可能这么乖乖等她,现在害得她挤不进图书馆。
她平常是在房间里读书,不过最近家里附近在做道路拓宽工程,噪音吵得根本让她念不下去。现在只好转向另一处学生聚集地——速食店。
离市立图书馆有段距离的速食店,考试期间,同样也是塞满人,不过半数是占位念书的学生。这里有冷气,又可以吃东西,念累了还可以趴下来睡觉或者跟朋友聊天,没人会不爽地嘘你。
虽然不够安静,但也比房间里的钻地声好上太多。徐又伶没得选择,正要推开速食店大门,右方有个莽撞的路人撞了下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太阳大得好刺目,眼前一圈光晕。
又是炎热夏天。对於夏天,她向来都没有什么好回忆。
“对不起。”路人道歉,嗓音低沉,语调却极轻。
“不,没关……”徐又伶抬手遮阳,持在阴影下看清对方,喉咙里的字句突兀断裂。“林——是你?!”这种巧合,有够差劲。
反射性地皱紧眉头,在瞥到他白衬衫上面绣的校名时,她却突然瞠目,有种脑筋严重打结的感觉。
“啊……你是……班长?”林熙然认出她,却沿用了国中时的叫法。虽然没有恶意,但总是可能让人误会他不曾认真记忆过对方名字的失礼。“真巧,好久不见。”
漾开一抹笑,除了声音变低了,身高长高了,肤色稍黑外,他在她眼中的一切都如往日。
他仍旧是刘海长过额遮目,仍旧是有驼背的习惯,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事,不论他们是有多久没见,他面对著她,那笑容和说话方式,也都仍旧那么样地温和平常。
“你怎么……”没能像他那么自然的态度,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指著他上衣的校名,无法完整言语,“我以为你……”一定是会去读第一志愿的。
为什么?
瞪著那“某某工专”四个蓝色绣字,再怎么看也不会变成另外一个校名。
他穿的制服白衬衫很薄,没有塞进卡其色的制服裤内,扣子从第三颗开始扣,跟以前一样随性邋遢;她的身高刚好能瞥视到他凹凸分明的锁骨和颈项,那上下滑动的喉节,让她回神过来,一瞬间仿佛意识到什么,赶忙移开视线。
“咦?”林熙然虽疑惑她刚才没有结束的话尾,但也不会多问。“啊,我上班要迟到了。对不起。”伸长手越过她推开玻璃门,他道:“你要进来吗?”
因为他突然的举动而造成两人间距离缩短,归著横在眼前的膀臂,她敏感地接收到他传来的体热。
他的肩膀……也宽了。
“啊?我要。”几乎是半楞地跨进店里,她看著他放下手让门关合,然后朝她笑了笑,没有再多寒暄,就往写著“员工休息室”的地方去。
她伫立在当场,只是望著他的背影。
那是有生以来头一遭,她觉得自已可能永远都无法了解一个人的思考;也是她开始发现,她加注在他身上的认知,或许,根本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