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又伶皱眉,瞅著她。
“不会。”
“喔……那就好。”女工读拼命眨眼,马上笑得好甜,道:“那你对阿南也没兴趣了?”
“阿南?”脑子转了圈,才想起那是男工读生的名字。“……没兴趣。”她有兴趣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
“真的没兴趣?”不放心地重复。
“没有。”毫不迟疑。
“啊……太好了。”女工读松懈地笑软身子,见徐又伶看著自己,她不好意思地偷偷道:“我……我还满喜欢阿南的,他现在没有女朋友,不过如果你跟我抢,那我就没把握了,因为男人都喜欢美女嘛。”红著颊,她讲出自己心意,也算是昭明她不要有竞争者,雌性动物最好离她的心上人远点儿。
徐又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来……现在的年轻人看待感情都这么直接果敢!
看著她说完话就喜悦地跳去拿拖把,她闭了闭眼。被人当成仇敌不要紧,幸好她不是喜欢熙然。
正想要拿起空水桶去装水,就听见那个女工读生尖叫一声,她望过去。
看来好像突然从哪里窜出一只蟑螂吓坏了她,而她也很聪明地利用这个机会对那个叫阿南的男工读生投怀送抱,惊恐又慌张的娇弱模样,完全刺激男性泛滥的保护欲,总之只要毙掉那六只脚的玩意儿,就好似头顶上会有桂冠加冕,身后万丈光芒。
所以,就看那个男工读生一手护著女工读生,从容不迫地消灭讨厌碍眼的坏蛋,顺利得到女工读英雄救美的崇拜褒扬。
不论那个女孩子是否真的害怕,她实际上已经达到想望的目的。
一抹小小黑影在左边墙上蠢动,徐又伶移动目焦,也许是刚才那一只的兄弟姊妹。茶坊每个月都固定有请人来除虫,大概是上星期台风来,后面那条街淹了水,惊动到它们全家老小,所以纷纷出笼肆虐了。
林熙然搬出一个小瘪子,见她好像在发楞,便走近问道:“怎么了?”在瞧什么呢?
她转过头,怔怔地睇著他好一会儿,半晌,才顺手抽起旁边的面纸。
“熙然,”走到墙边,将那长了两只胡须且黝黑的恶心史前活化石俐落地包进折好的卫生纸里,递给他,道:“拿去马桶冲掉。”
其实她真的想知道,如果她肯假装纤细荏弱,他是不是就会理所当然地给与她渴望的怜惜和疼爱?
只不过,她从来就没有那个勇气去试探他。
第三章
七月,考生最讨厌、最恐惧,也最期待的考季。
只要过了这关,就可以摔书包撕讲义踩自修,到海边或是对著天花板用旺旺的姿势大吼一声“考试去死!”然后狂睡,狂看电视,狂出去玩,狂打电动,狂租漫画,总之就是疯狂地开始做除了念书以外所有的事。
历经地狱式的淬炼,更感觉天堂有多么美好。
月初,高中联考登场,之前所有让人生不如死的密集考试和补课,就是为了这只占有人类寿命的短短两天;细数凄惨苦读的日子,还看今朝。
考完以后休息一个月,轮到放榜。距离成绩揭示的时间愈接近,就愈有种死掉了活过来,又要再死一次的人生感触。
在玄关前穿好鞋子,徐又伶拍拍裤子站起身。
“我出门了。”
“姊姊!”还没打开大门,就有人跑出房间唤住了她。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孩,支支吾吾半天,才道:“你要去看放榜啊?”笑出一口整齐的牙。
“嗯。”
“一路顺风……不要考太好哦!”女孩一边按著手中的自动铅笔,一边做了个鬼脸。
徐又伶知道妹妹是真心的.真心期望她考不好。
他们家管教较严,因为父母本身也是教师的关系,所以对子女功课更是注意。她这个长女是榜样也是指标,如果她考一百分,弟妹也要考一百;如果她考九十五,弟妹还是要考一百,只能进步没有退步。
如果她不能让父母大幅降低标准,那么,他们就等著把皮绷紧,努力苦读。
“写你的暑假作业去吧!”挥挥手,推门走了出去。
艳阳高照。
走在像是会冒烟的柏油路上,她并没有随著黏稠的天气而变得焦躁。她就读的国中很近,走路大概五分钟的脚程,远远地就看见应该是放假没什么人的校门口,陆续地有学生进进出出。
都是来看榜单的。
她并不急著去跟人家挤公布栏,先走向教师办公室,要到导师那里领取成绩单。
她的脚步和心情都很沉著,因为她已经大略算过自己的成绩,上第一志愿不是什么难事。会如此笃定,是她知道自已不会有什么可能出错。
在楼梯口,她睇见一抹略微驼背的身影,朝自己这边走来。
就算对方走路低著头瞧不到脸,她也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是谁。尴尬的往事浮於脑海,步伐却没有迟疑。
她会当作没看到他——这样就好。
林熙然拔掉左耳的耳机仔细听著,果然是没有声音了,从背包里拿出他买的二手随身听,摇了摇,才感觉好点,虽掺了些杂音,他也不会太计较。正要把东西放回去,不经意地抬眸,刚好和徐又伶擦身。
“班长?”下意识地唤她,那般顺口自然。
相较之下,徐又伶有些反应不及了。那也是当然,她已经很久没和他说过话了,谁会在这种情况下还友善打招呼?
她不禁在心里恼著,这人的神经真是大条。
顿住好半晌,生硬地不知该怎么应答,她只能回以没有意义的问题:“你来拿成绩单?”简直废话。
“嗯。”一贯地微笑,云淡风清。
“我也要去拿了,就这样。”没什么好讲的,这无聊对话让徐又伶觉得自已好像白痴。“再见。”短暂结束。
她甚至没有兴趣问他能上哪所学校,他惨不忍睹的成绩,是可以猜测的。所以她不明白,为何他要浪费报名费用参加公立高中联招,或许私立职专校更适合他。
正要移动,恰好看到他们的导师从走廊上跑了过来,看来又是紧张著急又是兴奋难耐。
“老……”她习惯性地要礼貌问好。
导师却先开口叫著她身后的人:“林熙然!林熙然!你等一下!”不过是回个头接电话,这小子就不见人影,明明交代他等著主任的。年轻男导师坐办公室太久,不仅身材有些发福,稍微跑个步也显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熙然没有回头,沉浸在他左右两边耳机里的世界。
“林熙然!等一下!”
离他较近的徐又伶听到导师又大声唤,不想理都不行,只好小步上前。
“林熙然?”
没反应。
她只好拉住他手臂:“林熙然!老师在叫你。”
林熙然没预料到有人会突然扯住他,无预警的意外,让他往旁边踉跄半步,而他尚未放入背包的随身听掉在地上。
喀啦!黑色的机身破裂,残片飞散至徐又伶鞋旁。
她显然一愣,下意识就要月兑口的抱歉却卡在喉咙里,彷佛忽地忘记那是怎样的发音。虽然她习惯画出一个框框隔开自己和他人,但却也不当忘记维持表面的浅薄礼貌。
就算她清楚自已展现出的礼教只是种如吃饭睡觉的公式,犹如让人家觉得她更加冷淡的武器,她也丝毫不在乎地运用。
但对象是他,她就反常穷招,因为她感觉那对他不会产生效果。
她瞪著那金属线的随身听,没有看他。或许是她根本不知该用什么表情看他。
“林熙然!”导师总算追上,大步一跨,挡在林熙然身前:“我不是叫你等教务主任来吗?真是的。你联考成绩这么好,学校说要表扬你!”觉得很光采吧?连他这个导师都与有荣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