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的银子还来!”
四方喧哗一阵,大夥儿吐口水丢石头,该报官的去报官,该下田的去下田,该回家煮饭的回家煮饭,人潮逐渐散去。
而牛鼻子,依然吊在城墙上摇晃。
***
“……所以,妳是想找那牛鼻子道士帮妳作法的了?”
茶馆二楼,清风徐徐迎面,一身素衫的女子对著坐在旁边的张小师扬扬眉,笑语:“咱们……”她指著正在跟掌柜交谈的年轻男人,续道:“我跟他旅经此地,本来嘛,只是想凑凑热闹,没料却发现那牛鼻子道士自称法术高强,却假借神明之意,用药拐了人家闺女想做坏事,所以咱们是一路跟回客栈,准备逮他个正著,结果冲进房就遇见小师姑娘妳了。”听到有碰撞声响从房里传出,还想为时已晚了呢。
“喔,这样啊……”张小师点头,随即站起就是一个鞠躬,“真是谢谢妳救了我!”要不是这个侠女轻功了得,她肯定会被之后赶来的那些人抓到官府里去了。
那昏迷姑娘也是他们给好好地送了回去,不过……呃,他们处罚那道士的方法真是很……很惊人哪……
“欸。”女子拉她坐下,豪爽一笑,“出门在外,本就该相互帮助,这点小事就甭客气了。”他们学武之人没那么多麻烦礼教。
这……这个人感觉好好喔。张小师眨眼,看著女子倒茶喝下。
女子察觉,仅无声勾起嘴角,道:“妳不吃吗?”她用箸点点桌上点心。
“啊?”她受宠若惊地咽了口唾沫,“我……我可以吃吗?”双目期待地盯著那盘盘的小扳点。
“怎么不行?烨儿不爱吃甜,我是特地多叫了请妳的。”她放下杯子,眼神柔和,“小师姑娘,妳今年多大了?”
“咦?”她顿了下,“过了年就满十八。”老实回答。
“这样啊……”女子慢慢地转著手中尚有馀温的茶杯,微笑道:“我有个侄女儿跟妳年纪差不多,前两年结了亲,现在可能已经当娘了吧。”
“喔……恭喜妳。”她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如此道。
“哈哈!”女子昂首大笑,“孩子不是我生的,妳恭喜我啥啊?”这小泵娘长得并非美丽,但真是越看越得人缘。
张小师面皮微红,更正道:“啊喔……那、那恭喜妳侄女儿。”
“我侄女儿?我好多侄女儿,恭喜不完的。”她笑,接著就改了话题:“快吃吧,凉了虽别有风味,但趁热更软口香甜。”夹了一块糖糕介绍著。
没两下子,小盘里就堆得半天高,张小师无力阻止,想来一定是自已肚子里的咕声给人听了到。
“谢……谢谢。”她埋头苦吃,抬眼就见沃英跟著那俊美的年轻男人走回来。
“都弄好了?”女子问向年轻男人。
“嗯。”年轻男人一贯冷漠,惜言如金。
张小师实在很想要沃英乖乖坐下,别因为没人看得到就跟在人家后头乱走,无奈也得等两人独处了才能好好谈。
“喂,妳真好运,咱们有马车坐了。”沃英挥挥手,要她往旁边坐点,好空个位子给他。
“啊?”她捧著盘子往右挪,朝他的方向发出疑问。
“怎么了?”女子闻声睇向她。
“不……没什么!”她赶紧道,用吃相弥补失态。
“那家伙,”沃英下巴微扬,比著年轻男人,“刚才跟掌柜问了哪里有卖车篷子,好像还要给咱们一匹马。”他想大概是那女人决定的,因为自始至终那男人都皱著眉头忍怒办事。
“啊?”张小师张大眼,转回头望著女子,“妳、妳要给咱们马?”
咱们?女子当她口误,勾著嘴角,道:“是啊。”不过她是怎么知道的?她看向坐在左侧的男人,后者只是冷著俊美的脸安静饮茶,压根儿无视其他人事物。
“这……这太不好意思了!”她摇著手,没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客竟如此好心,她甚至连对方名字都不清楚呢!
女子侧首,轻轻地伸手模著她毛毛的发辫,笑道:“别紧张。妳说妳要去哪儿?京师是吗?这可不是散散步就能到达的距离啊。我虽不晓得妳有什么隐情得赶著上京,但一个小泵娘独身上路总是不太好,咱们两匹马给你一匹,咱们还有一匹,大不了再买,有什么关系?只是一点小忙,不足挂齿。”她是打量了张小师的装束,想她风尘仆仆又省吃俭用,身上银子肯定拮据。未了,她一手搭上男人的肩,徵求附和,“你说是吧,烨儿?”
男人沉默,似是不太高兴,但却也没有任何反驳。
张小师怔住。“可是……”他们非亲非故,怎么能——
“可是什么?”女子夹了块糕送入她嘴中,塞住她的话尾。瞅她呆楞的样子,唇边有著趣意,“我同意,他同意,妳不同意就太别扭了。妳不太会骑马吧?咱们可是连车篷子都准备好了,就别再推辞,浪费咱们一番心意。”她说得好泄气。
“不不!”她真的不是想踏蹋他们的帮助。张小师险些噎到,好不容易才把东西吞下肚,她诚恳道:“那……谢谢,谢谢你们!”她什么都没有,只能这样说。
“就是接受了。”女子勾唇一笑,模样甚是英飒。敛下眸,她又道:“若真要谢我的话,喊我一声姑姑吧。”
此话一出,男人的动作很明显地停顿住,女子则笑容不变,调戏似地戳戳他的脸颊,结果惹来他一阵面红耳赤和强烈瞪视。
他们是什么关系了,怎么还是不习惯?女子朗笑著,不以为意。
“啊!泵……”张小师不熟练地唤著。“姑姑……”
月兑口的那瞬间,她真觉得自己多出了个会疼爱她的亲人。除了师父以外的……亲人啊……
沃英始终在一旁观察著她,发现她语音不稳,桌下的小手更是紧紧交握轻颤;那情景让他忆起她睡梦时也曾经偷偷哭泣。
不管那是为了什么,他……著实此较喜欢她笑的时候。
好像明白了什么,女子温柔地抚著她的头,轻声道:“……妳乖。”见她红了目眶,女子吸口气,拉高轻快的语调:“好!天下人何其多,咱们能相遇就算是有缘!吃吧吃吧,今日我作东!”
炳哈笑两声,她唤来小二,念出一长串菜名,直到男人忍耐不住终於出声制止才总算停下。
“张小师。”沃英开口。“妳是不是……”他有种冲动,想问些关於她的事。
“嗯?”她被女子逗弄那个烨儿的景象引得不住发笑,分神听到他的声音,转首瞅著他,她的神态开朗,彷佛什么事情也没有。
“不……没什么。”
突然间,他表情转冷,没有说下去。
她望著他好一会儿,才移开注意。
那天,她吃得好饱,笑得好开心,是师父过世以来,她最最愉快的一次。
***
后来,那两人还是陪著张小师往北走了三日才分手。
“他们人真好。”说是顺路,但她知道他们是特意陪她的。张小师握著缰绳,在女子的教导下,已经能顺畅的驾驭马车。她害羞地笑笑,“分手的时候,我差点哭了呢。”
沃英在马车里,抬起自己的手瞧著。
“还好妳没哭,不然就从肉包变汤包。”翻覆半透明的手掌,他蹙眉观看。
“我才不是包子!”她拉长脸。人家明明说是饼的。
“妳揽镜照照就晓得是不是了。”不跟她争论,他坐直身,道:“本来寄望那道士,没想到他比妳还糟糕,不懂法术还大肆招摇,不仅敛财更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