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不通那个姓容的娘儿们为什么离家出走?容老头为她选的夫婿不错啊!还以为能欢欢喜喜凑个热闹喝杯喜酒,结果却被差来寻人……”啊啊,真是烦人。
怎么大家都知道那个要娶她的人有多不错,就只有她这个要嫁的人不知道?容湛语皱著小鼻头,嘟起嘴吹著杯里的热茶。
“可能娘儿们的心思咱们不懂吧。”他家里那个黄脸婆就是最好例子。“不过,容老头叫咱们上玉泉庄当替死鬼,真是够狠!”
像你们这样娘儿们娘儿们地穷叫,会懂才有鬼呢。
“你不提起我还想当作不晓得呢!除了要一路帮他寻女儿,还要上玉泉庄告诉大庄主,他那还没过门的儿媳妇跑了个不见踪影……”他爷爷的,虽然人家是有头有脸的名门正派,但这种丢人的鸟屎事拉在头顶上,要维持风度也颇难,难保他们两个信差不会说完就被打成残废,丢出大门曝尸荒野。
“你是不是上次欠容老头钱没还?”不然怎会这样整他们?
“老子还想问你呢!”落腮胡汉子挑高粗眉。
两人对望,然后重重地垂首叹息。
“这玉泉庄,这几年也不知招惹了什么倒楣煞星,先是被传暗地里做了些肮脏事,接著有人上庄作客又莫名其妙的失踪,现在被毁婚跑了个媳妇,流年不利啊!”更是霉到他姥姥家去了。
一直不语的尉迟昭听到这里,终於微微地皱起眉峰。虽然他不愿这样想,但是……事情有点不对劲。
只闻那壮硕汉子续道:“听说……我只是听说!”他加重撇清,而后压低声,非常神秘地轻声细语:“听人家说,他们庄里其实斗得可厉害了,为了什么先祖留下的藏宝图,弄得四分五裂。他们是有名武庄,本来没什么人敢嘴碎,但最近不知怎么搞的,好像有人解了那藏宝图的谜,所以这事就漏了风声——”
喀喀叽叽的桌椅碰撞声一下子大响了起来,掩盖住了他们的谈话,也把本来寂静的客店弄得吵翻天,一阵飞尘漫天扬起,才眨个眼时间,刚刚还坐得满满的客栈已经有大半的人都离开消失。
“格老子的,那些人赶投胎?”还是肚子痛要拉屎?两个大汉傻了眼。
“怎么回事?”容湛语放低声,也觉得情形好怪异。
“看来,藏宝图的事很多人都已经听说过了。”尉迟昭淡道。又是一场明争暗斗!虽然他不是为了什么宝藏,也无意卷入这些暗潮汹涌的是非,但是,三师兄的下落却是不能不寻。“吃饱了吗?”他柔声问她。
“饱了!”她满意的拍拍肚子,还偷眼睨了下那两个狂扫桌上食物的汉子,确定他们没注意到她。
尉迟昭微微笑,“去跟小二哥买几个包子带著,咱们也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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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泉庄、玉泉庄,这玉泉庄究竟有什么古怪?
她要嫁的夫婿是庄内的大少爷,她只是想去偷偷看一下,没想到有一大堆人抢著要去寻宝,连尉迟昭也是要上玉泉庄找人。
懊不会跟那两个粗鲁汉子一样是要找她吧?
她很快在心中否认这个可能,毕竟,爹再笨,也不会让个认不出她长相的人来寻。容湛语骑在马上,垂低一双浓密长睫,看著前面那高高瘦瘦的身影牵著马匹缓缓而行。
步行了几天,尉迟昭说要赶路,所以就买了匹马,却又不跟她同乘,只让她一个人坐在马上,然后自己拉著缰绳慢慢走;那,除了背背包袱和不让她脚累走路,到底买马有帮上赶路什么忙?
她知道,他不愿和她同乘一匹马,是因为男女有别,不能太过亲密;她也知道!他不买两匹马,是因为想地一个“小泵娘”可能没办法驾驭。
这男人,怎么会如此正直?所谓的君子,大概就是像他这样,有颗不会转弯、不易妥协的脑袋吧?
要不是没买著马车,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她乘在马上颠啊颠,有点摇头晃脑地发晕,大概太热了,只好说些话解闷——
“你真的不上来?”太阳大呢,不累吗?
尉迟昭连转头都没有,直视著前方,轻语:“不必了,我用走的就行。”
容湛语垂著肩膀,这一路上,她吃住赖他、穿用也赖他,他不但没半分不悦,还默默地帮她打点好一切;他对她这么好,她却谎话连篇地骗他,而且成了他的累赘,这让她心里有一些些愧疚。
可是没办法嘛!不骗人,他就不会让她一起了,顶多……顶多,之后再向他诚心诚意地道歉。
瞅著他的背影,她慢慢地注意到,他的背好直挺,跟他的人一样呢;他的肩膀有形,骨架也匀称;他很高,却有些偏瘦,看他的腰就觉得稍嫌纤细了些,她还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应该壮得如虎熊才有担当,像他这种文文弱弱的样子,没想到也是非常可靠的。
还有他的发,从斗笠底下整齐地披散在背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又黑又亮,好像洒满了银丝在上头般,随著风,随著动作,漾起美丽的光泽,一点也不输她,好几次她冲动得想将那黑瀑般的长发捧来轻抚……此刻她总算可以理解,为什么她的丫鬟小冬可以把玩她的头发一个早上且乐此不疲了。
她只顾著想,然后轻易察觉到,两人间又弥漫著沉默。
他真的不太爱说话,好像如果她不开口,他大概就这样一天可以不说话。
好寡言。明明声音这么悦耳,为什么怕人听呢?容湛语在心底叹气。
虽然他很温柔,为人也极好,但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他其实对人有些淡漠……不是从言语交谈中发现的,而是他的态度;那种温和很真心很暖,却距离感十足,好似他们之间隔了条大河,他在对岸那端对她柔柔微笑,可她却怎么也渡不过宽广的河流接近他。
就像现在,她识得他这个人,认得他迷醉的嗓音,却看不清楚他是何模样。
“你一直戴著斗笠,都不拿下来吗?”
尉迟昭原是在沉思,身后突然传来这娇女敕的问话,他微怔。缓缓侧首,能感受到她凝视的目光有多么正经。
“在外头,是不拿的。”徐徐启唇,他简单道。
“可在客栈住宿的时候,我也没见你拿下过。”虽然他们俩不同房,但却是一齐吃饭的。
顿了下,他淡淡笑道:“我不拿,是怕吓著你。”
她一对细眉绉褶得好深好深。“你怎知我一定会被吓到?”
他没说话,白纱下仍是一片朦胧。
“总有人看过你长什么样子吧?”她倾身贴向马脖子,试图靠近他些。“有没有嘛?”她好想知道。
“……只有师门里的人。”
还是有嘛!“你会让他们瞧,一定是因为他们能接受。你师门里的人能够平常待你,你怎知我不能?”总而言之,她不相信有人会丑怪到吓怕人。
她更不希望,花了十天半个月的辛苦行程去洛阳,却没能见到同伴一面。
尉迟昭拉著缰绳,默然了好久,几乎要让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因为,这种事情发生过。”缓缓地出声,声音好飘缈,彷佛风一吹,字句就会散了开去,再也找不著任何痕迹。
容湛语登时愣住,好半晌说不出话。
这……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说……
望著他颀长的身影,她的心口慢慢泛起一阵酸意,酸到有点刺,有点痛,哽在她胸腔里,每呼吸一次,就跟著微微疼一次。
脑中有个声音回荡不休,教她不敢再问下去。
巨大的沉重感压落下来,容湛语紧盯著眼前的马鬃,然后顺著缰绳看向他修长的手指,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的嘴这么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