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三师兄。”宛若清风拂过,飘扬而抚慰,年轻男子再次缓道,坚定且认真。
天生的缺陷,并不让他怨尤,他反而感谢上苍,因为如此,所以牵成了更多缘分,他才能被师父捡回收养,他才能拥有关怀他的师兄们。
如此过一生,他心中没有遗憾。
三师兄望著他,满月复的提醒教训登时消失无踪,不断在心里暗骂自己窝囊没用.偏偏就是拿他小师弟这表情没法子。
“你这……你这……”被那柔柔的眼神一瞧,终究还是说不出口,他深叹:“得了得了!我不跟你说了,十几年来,讲得舌头都扭了,你还是听不进,我自讨苦吃没事干啊我。”他撇嘴啧了一声,又摇起扇子。
年轻男子微笑,一贯的温柔。
他非常明白自己能够拥有些什么,其它的,他不强求,也不奢望。
这样,已经足够了,他不会有遗憾。
第一章
“爹,我为什么要嫁?”
娇女敕的鼻音回荡在宽广的凉爽空间里,天真无邪得教人战栗。
“你也十六了,嫁了才能有好归宿啊。”另一微老的男声充满坚持地回答,感觉很像在……防备什么恶敌。
“为什么嫁了就有好归宿?归宿能干嘛?拿来吃吗?”跟龟苓膏一样吗?
“什么拿来吃!”中年男子本来低沉的声音,突然有些岔气。“那表示你以后就可以过著有人疼的好生活。”
“爹,您不疼我吗?”女敕女敕的嗓音好委屈。
“谁说的!?爹最疼的就是你了!”他急忙辩解,绷紧的威严尽数塌垮,辛苦搭建好的城墙堡垒一瞬崩溃。
“那我已经有人疼了,为什么还要去给别人疼?”她好认真地问著。
“这……”他楞了一下,“爹的疼,和丈夫的疼,是不一样的疼。”他的太阳穴已开始隐隐发疼。
“和哥哥们的疼也不一样吗?”怎么这么麻烦?
“不一样!”那几个混帐儿子给她的哪是疼爱!教她文、教她武,更糟的是还教她玩!镇日灌输她奇奇怪怪的思想,害他养出了这么一个满肚子鬼主意的怪女儿。
“爹,那哥哥他们为什么不用嫁?”这样才公平啊。
他差点没吐血昏倒。“你哥哥他们是男人!男人怎么能嫁!”
“只有姑娘家才能嫁吗?”她汪汪大眼无辜地瞅著他。
“那是当然!”总算有点开窍。
“呜……”她好伤心,“那哥哥他们……永远都没有好归宿了。”也没有龟苓膏可以吃,好可怜!
中年男子抬手捏了捏鼻梁,只觉头痛得快炸开了。“你哥哥他们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要乖乖地做个新嫁娘,嫁个好夫婿就成了!”
她疑惑地望著他,美目眨了眨,“爹,我要嫁的人很好吗?”
“你不相信爹的眼光吗?”人家好歹出身名门正派,教出来的孩子理应都是正人君子。“他是个很有为且有礼的青年,你嫁给他,不会吃亏。”他就著自己看过对方几次的印象,说出观感。
“可我根本不认识他啊。”连脸都没见过,怎么嫁?
他皱眉,困难说明:“从古到今,很多女子的嫁娶,都是这样的。”不是只有她才特别。
“为什么我要跟人家一样?”别人是别人,她是她啊。
“这……”他节节败退,气血翻涌,快要招架不住。“因为大家都一样!”想不出什么理由,他牵强道。
“为什么大家都一样我就要跟著一样?那个一样为什么就一定是那样?我去请规定要一样的人让我不一样,然后就跟一样不一样行不行?”她略显哀愁地扁了嘴。
啊?
他被那一串“一样不一样”弄得有点晕眩,真想开口问她想要求什么就直接说,别再东拉西扯拐弯抹角……他心一惊,警戒顿起——
不行!可别著了这古灵精怪女儿的道。
“总之,你必须嫁,日子已经定好,就在下月十五。”他坚定出声,不容她再扰乱。
沉默笼罩。
她很快地皱起秀眉,鼓著软女敕的双颊,可爱的样子一下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甘愿的瞪视。
中年男子强硬地忽略她气红的美丽小脸蛋,打算义正词严地让她明白他为人父所做的决定。
“你听好——”
“什么嘛!老顽固!我最讨厌爹了!”她脚一跺,才不理他要说些什么呢,头也不回地,踹开了书房门,跑了出去。
老、老顽固!?最讨厌!?
他最最怜爱的女儿居然这样骂他!中年男子直楞楞地坐在椅上,严肃的面容下是一颗破碎的琉璃心。
为了女儿的幸福,他就……忍著老泪吧。
他是这样想,但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他女儿的胆大包天。
夜晚,丫鬟照例捧了热腾腾的甜汤,弯过回廊,便直往小姐房里去。
丫鬟抬起手,轻敲了敲门。没回应。
“小姐?”丫鬟又敲了敲,这次还加了呼唤。
一片寂静,凉风吹过。
丫鬟觉得奇怪了,小姐平常是不会这么早休息的。下个月就要出嫁,该不会到现还在闹脾气?
她轻推开门,没见到人,将手中的托盘搁在桌上,往内室走去。
“小姐?”她瞧见床榻上鼓起了一团棉被,才微微放心-边走上前边道:“小姐,您别跟我玩了,我不会每次都被您吓——”
喝!丫鬟瞪大了眼,手上的棉被滑落床绿,就只是跟整齐摆放在榻上的那两盆小盆栽对瞪著。盆底的泥土弄脏了绣被,枝丫上还挂著一张纸条摇啊摇,好不惬意。
丫鬟懂一些简单的字,她艰难地瞪著那张字条,再猛眨眼,确定自己不是看错,深吸口气,吞口唾沫润润嗓,完全准备好,她放声尖叫——
“来人啊!小姐不见了——”
声音划破夜空,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
无视於整个宅子的兵荒马乱,无视於每个人脸上惊愕的慌慌张张,那张小纸条还是悠悠哉哉地摇啊摇,上面只乾脆明白地写了三个字——
我不嫁!
☆★☆
她不嫁,她不嫁,她就是不嫁!
都不认识那人呢,管他貌似潘安还是王二麻子,连话都没说过半句,就想她嫁?
爹更是的,一点都不顾她的感受!她都还没闯荡江湖,就得洗手作羹汤,哪有这回事!九个哥哥可以天天到处跑,就只有她要窝在闺房里等别人来迎娶,一点都不公平,爹实在太偏心了!
她想要去听听大哥说过的戏曲,也想要逛逛二哥形容过的市集,还有三哥上次偷偷跑去不知干嘛的青楼;四哥提过的秀明山水,五哥告诉她的街坊杂耍,六哥看过的说书人,七哥赞不绝口的好吃酒馆,八哥去过的什么镇什么村,还有小扮的……呃,总之,她想像他们那样见识见识世面。
每次他们回来,都跟她讲外面多好玩多有趣;要求他们带她去,又个个面有难色。哼!她不会自己去吗!
爹老是说,姑娘家最好不要出去抛头露面,她换个装,就不是姑娘了吧?
容湛语拉了拉身上补钉满满的衣裳,这是刚刚跟个男孩买来的,有些味道,但还算合身。模了模自己黑油光亮的两条长辫,她拿起也是买来的破布帽,戴上头,把辫子塞了进去;又想到了些什么,蹲,她抓了两把泥胡乱地往脸上一抹呵呵,大功告成!
嘿,这种易装,她小时候就常跟家里人玩,难不倒她。
走出小巷,本来走在人群中还有点放不开,不过很快地,她大眼滴溜溜地亮了起来。
卖糖葫芦的稀奇,铁口直断的稀奇,就连站在客栈外吆喝招客的小二都是大大的稀奇!
她看得目不转睛,又新奇又刺激,一切陌生的事物对她都是那么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