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抖地哭泣着,然后剧烈地咳嗽,流满泪水的脸深深地压下去。剧烈的咳嗽引起全身痉挛般的颤动,把她的体力完全耗尽了。
穆听见妻子在剧烈的咳嗽声中哭泣,黯淡的眸光夹着深沉的痛楚,他想起了那个远在家里的小女儿,那个与她妈妈一样哭得伤心就会咳嗽的小宝贝。
“你……不是一个人……法法……”简单一句话,却似乎重如千钧,要费他好大的力气,“……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狄米丝睁大眼眸,片刻的震惊过后,泪水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再大的惊喜,再多的疑问,也抵不过此刻生离死别所承受的痛楚。
她抱着他,感觉到他的身体渐渐冷下去,死亡的阴影爬上他的额头。他的眼神开始涣散了,但仍然不愿意闭上,眼里流露出对她深深的歉意与眷恋。
尽避我是如此深爱着你,但请原谅我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她发疯似的抱住他,眼神狂乱而悲怆,血的味道在喉咙深处泛开来,“我们一起回家……”
这一生,她愿意这样远远仰望着穆先生,甚至愿意匍匐在地,把他视为她的信仰,愿意为他奉献一切。但是现在,他不但要离她而去,还要将她深爱的丈夫带走……
倾盆大雨顷刻间笼罩了天地,无情地打在她身上,锥心地痛。
两双黑色皮靴停在紧紧相依的两人身旁。
“掌握生死的,是人,然后才是上帝。”郁夜望着不省人事的穆,淡然道。
一旁的黑衣男人单膝着地,跪了下来,想去碰狄米丝怀中的男人,但她却用力抱住,不肯放手,满脸绝望和幽凄。
“再不止血,他就要停止呼吸了。”男人轻柔而有力地拉开她的双手,月兑下黑皮手套,用赤果的右手按住穆流血的伤口,一股力量从掌中随脉搏传导到血中,带着一定的波长,汇入血管,激活穆体内渐渐衰竭的血管内皮生长因子。
几秒钟后,伤口不再溢出血,肌肉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生长,愈合在一起。
狄米丝震惊地注视着眼前一幕,然后把耳朵紧贴在丈夫冰冷的胸前,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但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他会活下来吗?”恐惧并未月兑离她,依然紧紧揪住她的心。
“这道伤口并不是他的致命伤,他身上的病才是。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郁夜月兑下外套,将已浑身湿透的她包裹起来,“十六岁那年,穆恩在父亲的允许下进行了基因改造。为了帮助更多的人,就要拥有强大的力量。他身上由最完美的基因构成,但同时也留下了后遗症,后来异基因在他体内扩散,危及他的性命。他对你做出的那些不可原谅的事情,是为了避免你爱上他,等他的生命走到最后时,你自然成为撒督集团的继承人和法法的监护人。八年前,你在嘉米尔大雪崩昏迷后,穆恩盗取了你的卵细胞和子宫内膜细胞,然后将你的子宫内膜细胞制成子宫模型,将胎儿胚胎移植到人工子宫的内壁,让她生长。这个胎儿,就是法法。”
雨在下,狄米丝在雨中颤抖,带着哭腔念着丈夫的名字。她这才明白,他心底的爱和痛,胜她百倍,深到令她无力承担,让她痛不欲生。
她的脸上水痕交错,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泪水。耳畔,回响着郁夜缓慢的话语。渐渐地,声音消失了,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依世,带他回永恒帝国。”郁夜下令。
“你这样做,等于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男人浓眉深锁,沉稳的声音掺着忧虑。
郁夜站起身,以睥睨的姿态抬头眺望远方,“如果我不能让我的心舒服,那么,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从不把生命看在眼里,只在意心快乐与否。只要能让自己快乐,她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会毫不犹豫地了断余生。该做的都做完了,还有什么值得眷恋的呢?
“如果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将永恒的弱点告诉穆?”男人反问。
“我以灵魂起誓,承诺永远保密。”她平静的脸上,浮出一丝满含深意的笑容,“不过,我不会说,但可以引导穆先生去发现。”
“穆已经失去了启动水晶墙的能量,你认为他可以发现什么?”男人的语调低缓得近乎叹息。
“十二个超完美人中,穆先生是最冷静睿智的,我相信他做得到。”
男人不再出声,遵从命令,俯身抱起穆。
两人渐行渐远。身后的一切,都归于寂静,承受着冰冷风雨的吹打。
在遥远的地平线上,走来一袭修长的影子,黑色法袍随风而动,渐渐朝昏迷在地的狄米丝靠近。
永恒帝国,由人工磁场所推动的大气环流调节了气候,四季分明,万象更新,处处美不胜收。
一座希腊式的宫殿,傲然矗立在一座独立于其他国土的岛屿上。两座岛屿间,横亘着一道石岩断崖,海水流经此处,骤然陡落,如千百万条白练飞泻而下,气势磅礴。瀑布与河道同宽,与飞架两岛的永恒大桥平行,高达五百米,长两公里,极为宽广细致,像一层新娘的婚纱;当阳光灿烂时,便会营造出道道彩虹与永恒大桥媲美,让人如同置身仙境。
王宫外,是一片春光。王宫内,则是一片阴沉。这里的一切,都是暗色调的。如果说,外面的世界是光,是暖春,那么这里面的世界呈现的就是影和严冬。
王宫的心脏地带,正殿正方,隔着宏伟的中央阶梯,深赤的宽大绒椅上,坐着一身黑衣的银发男人,气息阴沉,气势慑人。
银,白的延伸色,如月光般皎洁柔和;黑,最深的颜色,如子夜般神秘莫测。两种极端色彩集于一身,如此突兀,又那么和谐,就像光与影的共存。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空旷的正殿内,响起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让人捕捉不到方向。银眸凝视的前方,单膝跪着一个黑衣黑发的女子,她低垂着雾绿色的双眸,态度恭谨。她的旁边,躺着昏迷不醒的穆。
“希望君主再给穆先生一次机会。”
“我曾给过他两次机会,不是吗?既然不被我用,我不在乎毁掉他。”依然是清淡无温的语调,银眸里的寒光却胜过任何凶残的野兽。
他是基因工程的最优产物,是凝聚暴力与文明、速度和美感的生物,过着至尊无上的生活,只有见到猎物,才表现出强烈的野性和攻击力。
“君主,如果没有穆先生,‘四度空间’就不可能打开。”郁夜提醒。
“再造一个‘超完美人’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摩着软亮的兽毛,以平淡的声音道出冷酷的本性。
彬在地上的郁夜感到强大的压迫感,却没有一丝恐惧。表面上,她以恭谨的言语说服君主,实际上是在拖延时间。
“君主造‘超完美人’的前提是保留他们的灵魂。因为对您来说,失去灵魂的‘超完美人’只是一个机器。君主可以再造一个‘超完美人’,却不能再造出一个穆先生,穆先生的强大不仅在于他的力量,更在于他的精神。他的精神号召力仅次于圣教皇,希望您三思。”
永恒用唇形勾勒出笑意,目光所经之处,空气仿佛被冻结,让人毛骨悚然,“为达目的,我不在乎造一个机器出来。”
大厅中顿时寂然无声,空气沉静得仿佛在这一刻间凝固。
“我要见我的儿子!他在哪里?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魔,把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