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准你对抗这种病毒。”盖洛明白他的意图,脸色微变,“时间还来得及,我们还有十二小时……”
穆赫然转身,激烈地打断他的话:“十二小时只是预测,十二小时内随时可能有人死亡!”
老人从未看过他如此失态的言行,“你冷静点!”
“我的妻子随时会死去,你叫我怎么冷静?”他脑子里一片狂乱,完全失去了理智,不再是那个雪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枪林弹雨中从容以对的穆先生。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一个痛苦看着妻子挣扎在死亡边缘的普通男人。
实验室一片寂静。
好久,老人无言看着他,目光充满渴求,“相信我!”
“我不能。”他回视老人,带着愧疚和深浓的焦虑。
害怕失去,无法失去,他只有一个选择。
老人的眼神晦涩起来,“每场瘟疫都有死亡。在有方法制止它之前,总要牺牲一部分人。你的性命比任何人都要宝贵,在我心中是,在你家人心中是,在世人的心中也是,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
“在我心中,我妻子和女儿的生命胜于一切,包括我自己。”沉痛的紫眸缓缓收缩,闪过一抹坚决,“很抱歉,博士。”
紫发银衣的男人微垂眼睑,旋转脚跟,迈开步伐,在空旷的室内撩起一阵冰寒的气流。
自从爱上她后,就注定他走上一条不归路。
一个女人闯入他的心,夺去了他的灵魂。他的心无法保持在绝对零度上,温度在血液中流窜,激活了沉睡中的异基因……
奇迹,大部分被科学粉碎了。然而——
科学,总留下缺陷。
第7章(1)
一个女人会为未来担心,直到她找到一个丈夫为止。一个男人从不会为未来担心,直到他找到一个妻子为止。
夜色深沉,医院披着死亡的外衣。
孩子趴在传染病房的窗前,伤心低泣,难过地望着疼痛难忍的妈咪,大颗大颗的泪水滚下红红的小脸蛋。
“我要妈咪活下去,我要妈咪好起来……妈咪……爹地……”
她原本被关在隔壁病房确诊,边哭边咳,哭累了,也停止了咳嗽。医生不放心,继续将她隔离。趁没人时,她偷偷跑了出来,趴在妈咪病房外,看见妈咪难受地躺在病床上咳嗽,她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妈咪……妈咪……”她伸出小手,不断拍打着玻璃窗,想推开它,也想引起妈咪的注意。
她不明白,为什么爹地要离开她们,为什么妈咪会那么痛苦,为什么穆先生不来救她们……
一道修长的身影悄然立在她身后。
小人儿突然停止了动作,她缓缓转过身,抬起小脑袋,睁大湿漉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小嘴张成了小小的“O”,刚好可以塞进一个鹌鹑蛋。
淡紫光雾迷蒙了来人的五官,唯有那双紫眸,清晰地映入女圭女圭的眼中。
“你是穆先生吗?”湿润的眸子天真无邪,期待中交织着信任和疑惑,“你是来救妈咪的吗?”
“是的。”他微笑颔首,单膝跪在地上,轻轻地向她伸出手……
法法屏住呼吸,像一个领取圣餐的孩子,胆怯,却最终放大了胆子,伸出了自己的小手,去轻触他的指尖。炙热、温柔、有力……就像爹地的手一样。这个发现,让忧伤的小脸蛋悄然绽放出光彩。
“妈咪不会有事了,是吗?”
“是的,妈咪很快就会好起来。”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没有重量,似乎害怕吓着了孩子。
“大家都会好起来吗?”
“是的,所有人都会好起来。”紫眸漾着浓浓的怜爱,“你有什么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谢谢你!穆先生!”孩子甜甜地道谢,小手从他的指尖游移到他的掌心,“你可以将爹地找回来吗?”
他轻轻收拢手掌,将那双小小的、女敕女敕的手儿握在手中。
“爹地有其他事情要做,不过他很快就回来,因为他爱你和妈咪,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
“我也爱爹地。”女圭女圭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不由自主地倚向他,“爹地每晚都有讲你的故事给我听哦。你可以抱抱我吗?”穆带着无比的柔情,把她的小身体搂在自己温暖的怀中。
“好好闻,就像爹地一样。”法法用脸儿摩挲他的脖颈,还抬起小手,试图抹去他脸上的紫光。
穆站起身,温柔地握住她挥舞的小手,放在唇边亲吻,带着父亲的爱意。
这是他心爱的女儿,她是多么的弱小,透明的皮肤下,粉红色的血管中流着他的血。她不仅继承了他的力量、他的身份,更重要的,她的存在,延续了他对“她”的眷恋。
小家伙轻轻地眨着眼,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爹地也很喜欢亲吻她的小手耶。
病房里,冷寂、冰凉。
狄米丝躺在病床上,每隔三十秒就咳嗽一次,咳嗽声犹如从心脏深处挤压出来的。沉重的喘息、刺鼻的血腥,从空气中蔓延开来。
死神的召唤,缠绵而悠长,渗入骨髓。
医生一筹莫展,束手无策。延长生命的时限,缓解她的疼痛,是他们唯一给予的帮助。
弥留状态,她回想自己的人生……笑过哭过,爱过恨过,成功失败,执着放弃……主持正义、人道救援,甚至是被迫嫁人,对所做的每一个选择每一件事情,她没有后悔,只是愧疚、遗憾和不甘。愧对父母,遗憾无缘再见穆先生,不甘嫁给穆恩那个无耻的男人。
对于割舍不下的亲情,除了家人,还有法法。她爱这个孩子,爱到灵魂里去,没有道理。
痛苦夺去了她的意识,在遥远又朦胧的地方,她似乎听到小天使般可爱的嗓音在呼唤着什么,冰冷的手,传来一点温暖。
她艰难睁眼,对上一双与她相似的大眼睛,那是属于孩子的天真纯洁的眼睛,湿湿的、红红的,充满了担忧,“妈咪,你要快点好起来。”
猛然一阵咳嗽,狄米丝惊醒过来,神情惶恐。
“出……咳咳咳出……”惊惧的嗓音被剧烈的咳嗽和痛苦剥夺。
“别担心,孩子不会受感染。”一道很温柔的嗓音,穿透她空茫的脑海,清晰可闻。而周围的空气,也仿佛温暖起来。
是谁?这是谁的声音?
温柔、宁静……只一瞬,她惊恐的神色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目睹妻子的痛苦,穆的心像被利刃剜开似的痛,紫眸蒙上了一层薄雾,他伏,温柔地托起她的头,让她软绵绵地靠在他怀中。
“是我,穆。”他低首,在心中呼唤她的名字。
一阵令人昏眩的剧痛过后,狄米丝掀开眼睑,那个瞬间,她的思维停止了转动。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双眼睛——高贵的紫,深邃、神秘、淡然、温和……一切都与记忆里契合。
“穆……穆先生……”这一声急切而温情的呼唤,竟如此悠远。
双目蒙上一层水雾,她的神情由惊呆化为显而易见的激动。
她在等他,她已经等他很久了。
在艰难的时候,是他给了她勇气,在她绝望的一刹那,让她暗淡的眸子燃烧起希望的火焰。现在,他终于来了。高贵的紫眸,温和的笑容……七年未见,感觉那么遥远,又那么熟悉!
“妈咪,穆先生来救我们了,你很快就会没事了,爹地很快就会回来的。”小法法忽闪着清澈的眸子,温顺地用头轻轻摩擦她的脖子。
穆轻柔地握着她的左手。她的手指纤长、冰冷,细致的皮肤下,青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别担心,我会治好你的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