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围巾,但是没有戴上。
穆恩没有忽视她这个细微的举动。她的动作看似不经心,实则有意。只有心中的仁爱胜过天生的洁癖时,她才会忽略周遭一切。否则,她连别人触模她的东西都无法忍受。庆幸的是,她并不排斥法法的亲近,甚至不排斥他蜻蜓点水般的吻。虽然每次她都会怒目相视,但那只是一种抗议,而不是厌恶。
他上前几步,自然地拿过她捏在手中的围巾。
法法像个小大人似的叮嘱道:“爹地,你要看好妈咪,不要被人抢走了。”
狄米丝蹲,替女儿把有些歪斜的小绒帽戴正。
“如果妈咪离开了,你会怎样?”“刑期”一满,她会立刻离婚。说真的,她恐怕舍不得这个小人儿。
“妈咪爱我和爹地,为什么要离开?”孩子奇怪地睁大眼睛,显然不接受她的“假设”,“我要爹地妈咪和我永远在一起。”身旁的男人,一贯温柔似水的微笑隐没了。但很快,他又笑了,优雅的不带忧郁的笑,抱起女儿,将她额前散落的卷发捋到帽子里去,带着父亲的温暖。
“法法放心,妈咪不会离开你的,会一直陪伴你长大,等你长大后,就可以看见穆先生的小宝贝,可以到圣域去看穆先生的宫殿了。”
狄米丝没有反驳他的话,也许为了不伤害孩子的心,也许,站在他身边,听着他说话,被他注视着,有被阳光沐浴着的感觉。那是一种浸透心灵的暖意,感觉不到愤怒、悲伤……这种感觉,她曾在七年前体会过。
嘉米尔、雪山、紫影、淡然……
一时间,她迷惑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为何来?是错觉吗?但,为什么有如此真切的错觉?
克孜牵来了两匹马。
“我们去原始森林。”穆恩望向远处郁郁苍苍的大山。
没人反对,于是,他们翻鞍上马,扬鞭向蓝湖弛去。
一只雄鹰飞过,在广阔的天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形。骏马在草原上飞驰,草色在视野之中退去,慢慢进入一片仙境。
空气清冽透明得像一层蝉翼,繁茂的格桑花在湖边绽放,湖水在冷风中折射着逼人的寒气。湖面上空,悬浮着冰针,像宝石一样闪烁着瑰丽的光彩。
草很绿,花很紫,湖很蓝,先生……很近……
只有这样风烟绝尽的天地,才能孕育出先生这样圣洁的人!也只有这样空明旷达的天地,才能包容下先生的超然!
法法和Kiki雀跃在花丛中,甜蜜地欢笑着。水灵的眼睛跟着冰针转,一双小手想把它们捉住,它们却早已化为了水。
风开始大了,狄米丝情不自禁地拉高领子。一条围巾披在她肩上,挡住了强劲的寒风。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见穆恩为她裹围巾。
“我不需要你的围巾。”她淡然拒绝。
这条深蓝色的围巾是他的,而她那条一直搁在置物篮里,没再动过。虽然身体不抗拒他,但不代表她就愿意接受他。
“你冷。”他道出关键。
“不关你的事。”她脸色冷凝,坚持立场。
“岳父大人可不这样认为。”
“你——”她愤恨地瞪视他,却无法再说出一个字。真想一脚伸过去,将他踹到湖里眼不见为净。
穆恩笑了,为她的哑口无言和最终妥协。
“我只是不想我的妻子冷着了。”他的声音十分温柔,不带半点嘲弄。掬起她一缕乌亮的头发,带着无限的抚慰,用修长的大手轻柔地摩挲着。
狄米丝正要扯回惨遭“蹂躏”的发丝,突然,远处传来轰隆巨响,仿佛整个山谷都要被碾碎似的。
雪崩?!
她僵住,心狂跳。
中午前后,在海拔四五千米的地方,雪崩的危险是随时存在的。他们又在山谷的低处,一旦发生雪崩,后果不堪设想。山崩地裂的轰隆声愈来愈大,更加令人心惊肉跳了!正在玩耍的法法惊惶地冲进爹地怀中。
穆恩抬头,望向前面的雪山,那双充满魅力的眼睛变得愈发深邃了。他的眼神越来越专注,那几乎超越了一个人所能有的神采,但是,忧心的狄米丝并没有看见这一切。
“别担心,只是野驴。”他柔声安抚道。
半分钟后,大约有四五百只嘉米尔野驴沿着河谷飞奔而来,越过草原,很快消失在湖泊的尽头。
狄米丝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以为是雪崩时,她首先担忧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法法。那么小小的人儿,怎能抵挡住摧山毁林的雪崩?
用过午餐后,他们在湖畔遇见一些牧民。牧民们停下来,问候和祝福这个美丽的家庭,并向穆恩请教问题。
当牧民们离开后,夫妻俩才发现女儿不见了,急忙分头寻找。
嘉米尔雪山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法法,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陷入雪中的小人儿挣扎起身,抬起红彤彤的小脸蛋儿,无辜地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爹地。
“我看到一个紫色的影子,所以就跑到这里来了。”
穆恩快步上前,扶住她摇晃的小身子,迷惑地看着她喜悦的眼睛。
“哪里有紫色的影子?”
“有,我看到了。”法法将小脑袋转了一圈后,又望回他。
“好吧,就算你看到了,但你跑开,爹地会担心的。”他蹲,温柔有力地说,“会很担心很担心。”
“爹地不用担心,如果有危险,穆先生一定会来救我的。”自信的小人儿安慰着担忧的父亲。
穆恩无声叹气,“你是爹地的宝贝,很重要很重要的宝贝,就算有穆先生,爹地还是会很担心,知道吗?”
“知道。”女圭女圭点点头,愧疚道,“对不起,爹地,我下次不会了。”
“好了,擦干净身上的雪,戴好帽子,再不回去,妈咪会担心的。”他轻柔拂去女儿身上的雪花,拾起掉在雪地上的小绒帽为她戴好。
穆恩找回女儿,再找回妻子,天色已经暗下来。
回到帐篷,狄米丝为法法换上干衣服。
“哪里不好玩,偏要跑到雪山去玩,要是感冒了怎样办?在高原里感冒,可是很严重的事,知道吗?”她轻拧女儿的俏鼻。
“可是妈咪,我不觉得冷啊。”法法表达自己的想法。
“又不是铁打的身子,怎么会不冷呢?”将小人儿烘得暖暖和和后,狄米丝将她放在床上,用绒毯将她小小的身体裹成一个粽子,“在妈咪确定你没事之前,你不可以下床。”
“小粽子”仰起小脸蛋,无助地望向一旁的穆恩,“爹地……”
穆恩温和一笑,语气却是爱莫能助:“你最好听妈咪的话。”
于是,法法小小的心灵有了某种认知——
爹地总是听妈咪的话。
第6章(1)
男人对女人应该多一点爱,少一点了解;女人对男人应该多一点了解,少一点爱。
晚霞在天际燃尽,黑夜和寒夜开始笼罩草原。
玩了一天的法法在妈咪温柔的嗓音中进入了梦乡。不一会儿,狄米丝也睡着了,她的睡颜很恬静,女儿连睡觉都要扯着她的衣服。
望着两人,穆恩的心平静得仿佛要在空间里睡去。
一颗流星“倏”地掠过天宇,惊鸿一瞥,他回过神来,悄然走出帐篷。
斑原的夜晚严寒彻骨,白天的日光没有留下一丝热度,让人对黑夜那似乎能吞噬一切的强大力量产生了几丝恐惧。
一道紫影朝雪山那边逼近。
那种速度,是可以让人影被当成光影的速度。
移动,静止。只在瞬息之间。
被速度撩起的长发,因空气的凝滞,悄然落到腰际。深邃的紫眸如浩瀚的星空,在夜色中闪耀着神秘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