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叫医生一起过来才对,我去打。”
夏美里感觉身体无处不痛,痛得她好想哭,但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纯朴对话却又让她觉得好想笑,觉得好温暖。
“美里小姐,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你再忍耐一下,等一下救护车就来了。”
“好。”她睁开眼睛,勉强应道,感觉自己的肩膀不是月兑臼就是骨折了,只要轻轻一动就痛得刺骨。还有脚也好痛,手则已经痛到麻木没知觉了,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之间,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蓦然穿过层层剧痛的包围,落入她耳中,她强忍多时的泪水不知怎么搞的,瞬间完全失控,整个决堤。
“你是……”
“是你,城市来的何先生。你来得正好,是美里小姐,美里小姐出车祸了!”
“你说什么?!让开,快点让开!”何海胤一听,迅速排开围观者,冲到伤者身边,本来他不信,却在看到躺在路边受伤者的脸时,登时震惊到面无血色。
“美里……美里……”他蹲,轻轻的呼唤她,声音里尽是难以过制的惧怕与震颤。他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颤抖不已。
“别动她,怕有骨折。”旁边有人出声道。
他伸手轻轻碰触她的脸,看见她在他的触模下缓缓睁开泪湿的双眼。
“很痛吗?”他柔声问她。
她没有应声,只是泪流满面的看着他,让他心疼不已。
“再忍耐一下,救护车就快到了。”他对她说,因为他已经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救护车声音。“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绝对不会离开。”他向她保证,声音沙哑。
“嗯。”她轻应一声,再度紧紧地闭上眼睛,极力忍受疼痛。
五分钟后,她被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其间她只再睁开过一次眼睛,确定他仍陪在她身边之后,就放心的闭上眼,痛昏了过去。
夏美里这回摔得不轻,经X光检查显示,她是右侧锁骨,中段骨折合并肩肝骨骨折,必须开刀治疗才行。
手术非常成功,但术后醒来的她依然感觉疼痛不己,有种“牵一发而痛全身”的感觉。
她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全由何海胤照顾。
老实说,她也想不到会是这样,本来车祸住院是该通知亲戚朋友来照顾的,但是她能通知谁?离婚后又各自组了一个家庭、与她鲜少联络的爸妈吗?至于朋友,她可悲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要好到可以拜托的朋友。
当然,有很多村民愿意来照顾她,尤其是造成这起车祸的小孩的妈妈阿旺嫂,更是责无旁贷的说要来,只是她明知道阿旺嫂家里有两个稚子,还有个行动不便的婆婆要照顾,她又怎能答应,厚着脸皮接受热心村民的照顾呢?
重点是,她所在的医院离福林乡又远,光是车程来回就要花上三个小时。
总而言之,在她没办法厚着脸皮麻烦别人照顾她的时候,身边又刚好有一个赶不走的家伙硬要照顾她,还大言不惭的对众人宣称他们其实是一对旧情复燃的男女朋友,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的顺理成章了。
一个星期的住院时间对夏美里来说非常难熬,一方面是因为锁骨受伤的部位非常疼痛,另一方面则因为行动不便的她事事都得靠何海胤照料服侍,其中还包括如厕与净身这类私密事,让她既尴尬、羞窘又难堪。
虽说她的身体早被他看过、模过、碰过不下百次了,但那毕竟都是好几年前的事,而且那时候的他们是情侣、是爱人,而令他们却什么关系也没有。
不过俗话说得好,关关难过关关过,她终究还是熬过了最难过的那几天,被通知可以出院了。
听到可以出院回家的消息,她好高兴,但这好心情却只维持到上车后、发现何海胤车子竟不是开往福林乡而是往北开的那一瞬间。
“你走错路了,福林乡应该从刚才那个交流道下去。”她开口说,希望他只是走错路。
“我们不回福林乡了。”
“我们是谁?你可以不回去,但是我要回去。如果你不想送我回去,待会儿在下个交流道放我下去,我会自己叫车,搭计程车回去。”她怒不可遏的对他说。
“你先别急着生气,好好的听我把话说完。”他边开车边说。“你所受的伤除了要定期回医院复诊外,下星期开始每天都要去医院做肩关节功能活动的复健治疗,你若回福林乡住的话,每天光是来回医院就要花上半天的时间,再加上那边的路况不是很好,你的伤又不能受颠簸,所以我再三考虑之后才会决定不带你回福林乡。”
“回不回去应该由我来决定。”
“不,应该由我。因为照顾你的人是我,以后送你到医院复诊和复健的人也都是我,我应该有权决定每天要花一个小时或是四、五个小时来做一件事。”
“我没要你照顾我。”
“不要嘴硬,除了我,你还能靠谁?”他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柔声道。
她霎时抿紧嘴巴,将脸转向车窗的方向,不再说话。
是呀,除了他之外,她还能靠谁呢?
明明下定决心不理他,要与他保持距离,让他绝了想与她复合的念头,结果呢?她现在却事事都得依赖他、受他照顾,她这不是自打嘴巴是什么呢?她真是可笑又可悲呀。
“生气了吗?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他打破车内短暂的沉静道。
“我知道,你只是说了实话。”她自嘲的撇唇一笑。
他紧皱了下眉头,想说什么却又放弃,改口问她,“你和你爸妈的关系还是没有破冰吗?”
曾经交往五年的默契,让她一听就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他想问的应该是:为什么女儿出了车祸,做父母的却不见踪影,连一次都没出现过?
“他们离婚后又各自结婚,有各自的家庭,我不想麻烦他们。”她敛下双眼,掩盖眼底的落寞与哀伤。
“即使如此,你依然是他们的女儿。”
“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不需要父母的照顾,但是他们其他的孩子却还小,需要他们。”
“这就是你说服自己原谅他们的理由吗?”
她再次转头看向车窗外,沉默了下来。
他轻叹一口气,蓦然伸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坚定不移的对她说:“没关系,我会照顾你,不需要他们。”
第4章(2)
她身心不由自主的微颤了一下,却又突然想到自己的不孕症,猛然将手从他温暖可靠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谢谢你过去几天对我的照顾,但我现在出院了,有能力照顾自己,所以还是麻烦你在下个交流道放我下车,我要回福林乡。”她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语气开口说。
“你认为我会让你下车吗?”他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的缓声道。
“何海胤!”她克制不住的沉声警告。
“别说你现在行动不便,光是下床就痛得面无血色了。福林乡那里连间早餐店都没有,浴室里也没有莲蓬头,坐个公车还要走半小时才能到达公车站,错过班次就要再等两个小时,你回到这样一个什么都要靠自己、靠骑车或开车才能出门的小村庄,你想怎么生活?”他直视着前方的路,慢条斯理的说。
“有邻居会照顾我。”
“哪个邻居?自顾不暇的阿旺嫂,还是好像每天都很忙的村长太太?抑或者是有自己的工作要上班的村民,还是没工作却七老八十反倒要人照顾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