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她一定会很开心。”仍揽着她腰身的季熙,愉快的重复张老师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想在人来人往的幼稚园门口与他吵架,元芷翎曲起肘关节,毫不留情的往后一撞,在他痛呼一声而松开手的同时,大步的从幼稚园门口走开。
而他,当然随后跟上。
“你在生气吗?”
元芷翎不回答,迳自往前走。他在问废话,但她现在还不能跟他吵,因为他们离幼稚园还不够远,站在幼稚园门口迎接小朋友的张老师还可以清楚的看见他们。
“你为什么要生气,你不想让茵茵拥有一个完整、有妈妈也有爸爸的家吗?”
有妈妈有爸爸就叫完整吗?他可以继续说没关系,她要知道他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给我一个机会,我想弥补过去对你们的亏欠,芷翎。”
弥补?原来这就是他的想法和目的吗?弥补?!
“你根本就不欠我们什么,用不着弥补。”她忍不住开口说,声音充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不,我欠你们很多,多到用这辈子剩下的时间来还也还不完。”他倏然拉住她,以一脸认真的表情对她说。
“如果你真觉得有欠我们什么,那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母女俩平静的生活。”她说完旋即将自己的手臂从他手里抽出,迳自走进公园里,不想在大马路边与他起争执。
鲍园里仍有许多人在运动,其实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但是她不认为他肯耐心的等到回家之后再说。而她,老实说也不想和他单独在家里谈事情,那太危险了。
季熙追上来说:“茵茵想要有爸爸。”
“如果有必要,我会替她找个爸爸,用不着你担心。”她希望这样说可以让他知难而退。
这个男人其实伤她很重,虽然从她的表现看不出来,因为那是伤在心里。
他是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曾经爱上的男人,她为他付出了一切,身与心,还包括她所期盼的未来,结果他却只留给她伤心与痛苦。
前几年的时候,她每次想到他心都会痛,每次看见路上有情人或夫妻手牵着手走路,相视微笑,甚至吵架,她都会有种悲哀、想落泪的感觉。
那种感觉她无法形容,只知道很难过,难过到后悔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他。因为只要不爱,就不会经历这样的痛苦,也不会无时无刻看着两两成双的男女,就心痛得不能自己。
本来他们也可以这样的,相视微笑,眉目传情,手牵着手一起散步,直到老了还能并肩走在一起,谁也没放开谁的手……
她忽然感觉心紧紧地揪在一起,好难过,几乎要无法呼吸……
本来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已经调适够了,不会再为他心痛、难过,可没想到光是这样想自己过去的期望与憧憬,就让她难过得不得了。
他可不可以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不要再来烦她呀?
“是那位吴先生吗?”
“什么?”元芷翎猛然停下脚步,茫然的回头看他。
“你房东的大儿子吴敬贤,他不是追你追了好几年了吗?有房有地,还自己开了一间电脑公司当老板,这么好的一个对象令你心动了吗?”季熙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元芷翎瞬间恍然大悟他突然找上门的原因。他竟然知道吴大哥的存在,是力雅跟他说的吗?还是他自己查出来的?
然而答案不管是前者或后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这样就能让他死心,不再出现在她面前,被误会又何妨?
“没错,我心动了。”
季熙握紧拳头,愤怒得几乎想将她捏碎,“我不准。”
“不准什么?你凭什么不准?”
“不准你嫁给那家伙,就凭我是茵茵的爸爸,我绝对不准茵茵叫除了我以外的男人爸爸!”他怒不可遏的朝她咆哮。
“那我让茵茵叫他叔叔,不要叫他爸爸,这样就可以了吧?”
“你……”季熙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你要的对象只要有房有地有钱就好了是吗?那我有!房子和地只要有钱就买得到了,而我有得是钱!”
饼去辛苦工作了十年,他挣了不少钱,尤其他所持有的公司股票近来股价又节节高升,替他增加了不少资产。
这回换元芷翎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真当她是个拜金女,什么都往“钱”看吗?
“你以为你有钱就了不起吗?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爱工作、这么爱赚钱,爱到连自己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爷爷都可以弃之不顾,让老人家至死都没办法原谅你,含恨而终吗?你这个混蛋!”她双眼通红,发了狂般怒不可遏的朝他吼道。
季熙瞬间面无血色,整个人都僵住了。
爷爷……是含恨而终的吗?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个该死的混蛋。”
他自嘲的语气、沙哑的嗓音和黝黑眼眸中流露出来的痛苦与自责,让元芷翎瞬间消了气,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伤害了他。
“我很抱歉。”她从没想过要拿这件事来攻击他,都是他把她气疯了,她才会一时失控胡言乱语,“其实爷爷他一直以你为荣、以你为傲,从来就没有说过你的不是,只是有一点小抱怨,抱怨你工作太忙都没时间回来而已。”
“你不必安慰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要哭了一样。
他不会真的哭了吧?“季熙……”
他低哑的说:“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孝顺的孙子,把爷爷一个老人家丢在台湾,自己却长住在美国。”
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子,元芷翎心慌的安慰他。“你是为了工作不得已,而且你也不只一次想接爷爷去美国不是吗?是爷爷自己不肯去的。”
“要创业在台湾也可以,但我却坚持留在美国……”季熙喉咙紧缩得说不下去。
他真的哭了,晶莹的泪水缓慢地滑过面颊,让她看了一颗心瞬间揪紧到不行。
怎么会这样?像他这样自信、骄傲,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男人,竟然也会落泪?
她明明记得当年他从美国赶回来处理爷爷的丧事时,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是不断地朝她愤怒咆哮,就像受了重伤的猛兽在残喘挣扎……
元芷翎双眼一瞠,喉头一哽,突然间明白了他当时的心情。
他当年之所以会对她这么凶恶、这么生气,并不是真的怪她、恨她没把爷爷照顾好,而是因为他需要某种情绪支持他撑下去,他才不会崩溃。与其伤心落泪,他宁愿选择忿恨。
他的确是会做这样决定的人,自己当初怎么会完全没想到,只忙着舌忝舐自己的伤口,而忘了他可能比她伤得更重、痛得更深?毕竟季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呀!
将心比心,想当年她爷爷过世时,她不也痛心疾首、难过得几乎要活不下去吗?
当时的她其实崩溃过,但幸好有季爷爷与他的陪伴和安慰才能撑过来,而他呢?在痛失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后,是怎么度过那些懊悔又自责的日子的?
她错了,错得好离谱。
季熙和他爷爷的感情很好,即使长期分隔两地,也无损他们祖孙对彼此的依赖,这由他们平常电话连系的频繁程度便可察觉到了,所以每次他打电话回来,她都不敢占用太多时间,匆匆说完话就把电话交给爷爷。
而她即使很想他,也不敢去美国看他,除了要照顾女儿外,就是不放心丢下他们最重视的爷爷一个人在家。她怎会愚蠢的以为失去爷爷的他不难过、不需要人安慰与陪伴,以为他没有她根本就没有关系,然后就和他离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