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开口说话后,牵着她走到吧台边,轻轻将她按坐在高脚椅上,然后在转身前温柔的对她吩咐,“继续说,我煮面给你吃。”
“一个到处惹是生非的金孙。”她笑不出来,只能麻木的继续说着。“没有人管得动他,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他又会惹出什么事来,从我懂事至今,他就一直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人替他善后收尾。我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迷上了赌博,没有人告诉过我。听说他在外面欠了一大堆赌债,最近几个月来债主们甚至天天上门讨债……”
“所以你爷爷才会突然要你嫁人?”将面放人锅中后,聂勋转身问道。
“很好笑对不对?想不到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了,还有卖女儿、卖孙女来还债这种事。”何巧晴看了他一眼,自嘲的笑了笑,眼底却充满了悲哀。
聂勋走向她,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将她的脸压进自己温暖的胸膛里。“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他对她保证。
“我也不会,一定不会。”她环抱着他的腰,将脸更加的埋进他胸膛里喃喃地说着,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
“你是不是还有事情没告诉我?”聂勋仍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他们说,如果我不嫁没关系,还是会有人代替我嫁。巧丽和巧玉,她们俩……连大学都还没毕业。”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哑声低喃着。
“你爷爷要她们代替你嫁?”他沉声问。
何巧晴不语的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有钱可以替你弟弟还债。”他想帮忙。
她随即抬起头来,红着眼眶对他猛摇头。“那是个永远补不完的无底洞,我不要你趟这淌浑水,不要成为他们的提款机,不要。”
“事情总要解决。”
她茫然地摇着头,脑袋一片紊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想你妹妹成为代罪羔羊对不对?你害怕自己会为了她们跑去结那个婚对不对?所以才会希望我们明天就结婚。但是这样做之后,你会快乐吗?未来的你能够心安理得的过日子吗?”他已将她看透。“不,你办不到。”
“对,你说的对,我办不到。”何巧晴看着他,哀伤的说。
“也许我们俩根本就不该认识。”她突然说道。
“你在说什么?”聂勋的表情瞬间变得严厉了起来。
“如果没有爱上你,我就不会这么挣扎,那个男人其实也长得不差,虽然年纪大了点、结过一次婚,还有两个小孩,但是家里很有钱,身边还有两个长得像黑道帮派兄弟的司机和保镖,我若嫁给他,以后出门在外肯定不怕会被抢劫。”她勉强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
“再说一次。”他紧盯着她说道。
她看着他,眼泪差点掉下来。“那个男人——”
“最前面那一句。”他打断她的话。
她一脸伤心又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最前面那一句?
“你说你爱上我了,是真的吗?”他压抑着激动,精锐的双眼湛亮如星般的紧盯着她说。这是她第一次亲口承认她爱他。
看着他,何巧晴忍不住闭上眼睛,泪水瞬间从她眼眶中顺着脸庞滑下。
这个男人以为她是木头人吗?他对她有多么的温柔爱怜,几乎倾尽所有宠爱之能事在她身上,她会感受不到吗?
虽然他从来没开口对她说过我爱你三个字,但是他所有的行为举止都让她感觉到幸福,感觉到爱。
她爱他,好爱好爱他,爱到不想和他分手,不想失去他的爱,更不想离开他,但是她又怎能将自己的不幸带给他呢?
血缘是割舍不断的,有那样的家人、那样的弟弟,她要如何带给他幸福,而不是带给他层出不穷的问题和麻烦呢?
今天之前的她实在太单纯也太愚蠢了,竟然以为逃到了台北,不去听、不去看、不回新竹去,就能一了百了永远和他们划分开来,重新拥有一个全新的生命和自己。她实在太笨了。真的太笨了!
“不要哭,看着我,再说一次你爱我。”
聂勋的手温柔的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她睁开湿润的双眼看着他——绝望的看着他。
她绝望的眼神让他心疼.
“爱上我有这么悲惨吗?”他轻抚着她的脸,柔声问道。
“我爱你。”她像诀别般的对他说。
他喜孜孜的咧嘴一笑,突然深情而温柔的吻了她一记。
“我也爱你,老婆。”他深情的回应,然后突然转身。“面应该好了,先吃完再说,免得面糊掉!”
何巧晴呆了一下,却趁机在他转身去盛面的时候.迅速将再度溢满眼眶的泪水抹去。
他的背影,他为她在厨房里忙禄的背影,这会是她所能看见最后一次的景象吗?
她得离开他。
幸好她从未告诉过他老家的住址。
幸好她已经离职,他找到公司也找不到她。
幸好这件事发生在他们结婚之前。
幸好他们没有一开始就结婚。
幸好她伤心欲绝的泪水再度滑下时,他还是背对着她。
幸好……
***独家制作***bbs.***
不确定他是不是有发现她想离开他的念头,过去一个星期来,他几乎可以说是与她寸步不离的。工作带着她,洽公带着她,连去上厕所也要找个人看着她,更别提是在睡觉的时候了,他的双手总是圈抱、钳制在她腰上,紧得她一翻身就能惊醒他。
然而人不是机器,总要休息——真正放松的那种休息才行。
连续一个星期的上紧发条,日夜操劳不休,体力终究是会有透尽不支的时候,就像现在。
何巧晴看着瘫在沙发上熟睡的聂勋,眼泪不由自主的一颗接着一颗滑落脸颊。
窗外,夕阳西下,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逐渐沉暗的天际,客厅里也跟着陷入了黑暗,只有电视萤幕透着光,以变化晃动的光线微微照亮客厅,照映在他沉睡的脸上。
连续四十个小时通宵达旦的工作,再加上连续紧绷了一个星期的神经,他的疲惫早已全写在脸上,却仍逞强的当她说不累不想睡想看电视时,硬撑在她身边说要陪她。
一个小时内,他打了上百个哈欠加五个盹,却仍拚命的睁着目无焦距的双眼陪她看电视。
电视里演了什么,他肯定不知道。
事实上,连她也不知道。
一个硬撑着疲惫的身体睁着眼瞪着电视,一个硬撑着伤心欲绝与心疼的心睁着混看着电视,两个人都一样视而不见。
一个半小时像是一世纪,几乎已是她的极限,幸好他在她崩溃之前先睡着了,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硬撑多久?
懊离开了,她告诉自己,她得趁他醒来之前赶快离开,错过这个机会,说不定就没有下一个了。
她的心知道,身体却不想移动。
他的眼耳口鼻,他沉睡的模样、醒着的模样、笑着的模样还有说话的模样,她都不想忘记。但是一旦分离的时间久了,她终究还是会忘记吧?忘记他的长柏,他睡着时的模样、醒着时的模样、笑着时的模样……她真的不想忘记他。
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一个人永远记得另一个人的所有模样,爱可以吗?恨呢?
聂勋会恨她吧,在她不告而别、销声匿迹之后。
他会找她吗?台湾不大,新竹更小,但是要找一个人应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她有心要躲的话,更何况她的家人是不会愿意帮助他的。
泪水不断的从眼眶里滑落,心却不再感觉到痛,只剩下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