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商船驶进渡口靠岸后,喜儿便随她爹下船坐进马车,直奔姑母金大红的家。
金大红是金大富的亲大姊,十五岁便由爹娘做主嫁给了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却在十余年后夫丧,家道又中落之下,携儿带女的回娘家投靠。
提起她,其实也算是一名奇女子。夫早逝又携儿带女的,却还能闯出属於自己的一片天,她的交际手腕就连男人都望尘莫及,京城大红酒楼可是远近驰名。
除此之外,喜儿的表哥高中金榜配职幽州,身兼父职的金大红更是居功厥伟,功不可没。
在喜儿眼中,若是一定要说出一项金大红的缺失,那就是生了个“性本恶”的女儿……
想起表姊,喜儿就想起小玲珑,虽然在府里时杜鹃总爱吓唬她,说小玲珑说不定早被表小姐杀了炖汤喝,而她也总叫著不会的、不会的,表姊绝不会做出这么惨忍的事,可是她还真怕杜鹃一语成谶。
小玲珑应该还活著,没变成一锅汤吧?
“嘘——”
外头传来车夫嘘的一声,马车在剧烈的摇晃之后,终於缓缓地停了下来。
“小姐,好像到了。”婵娟好奇的拨开车帘往外看。“咦,我看到姑女乃女乃了,还有表小姐,还有——啊!是小玲珑,小玲珑!”
一听见她喊著小玲珑,喜儿立刻钻到马车前头去,不等车夫为她掀开车帘,便迳自用力的将它掀开,探出头去梭巡小玲珑的踪影。
啊,是她的小玲珑没错,它还没有变成一锅汤,真是谢天谢地!
车夫端来梯子让女眷们得以从马车上走下来。
金大富为首,喜儿和从另一辆马车下来的简翼随行其左右,然后婵娟、小翠、如箭、归燕则再立於后,一行人缓慢地走向面带欢迎笑容的金大红。
金大红虽已年过四十,育有一对子女,却风韵犹存,一见就知道年轻时定是个大美人。
“大富、喜儿,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她笑吟吟的向胞弟与侄女打招呼,却在将目光转向简翼等人时,露出些许好奇的神情,“这几位是?”
“姑母、表姊。”
“姑女乃女乃、表小姐。”
喜儿和婵娟、小翠分别向她们福身行礼。
“舅舅。”方盈盈也向舅舅金大富福了福身,晶亮的双眼却一瞬也不瞬的紧盯著简翼不放。好个气宇不凡、风度翩翩的俊鲍子呀!
“大姊,让我为你介绍,这位是京城简家庄的当家少主。”金大富呵呵笑的说。
“简家庄?!”金大红惊讶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翼少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方氏在这里有礼了。”
“方夫人客气了,在下不请自来,如有打扰,敬请见谅。”简翼有礼的颔首。
“翼少主毋需客气,寒舍简陋,还请多多包涵。”
“您客气了。”
“大姊,我们还是进屋再聊吧。”金大富插口道。
“当然,翼少主请。”金大红伸手要做请进的动作,怎知手却被女儿给紧紧地拉住,完全动弹不得。“盈儿?”她看向女儿。
“娘,你不替女儿介绍?”方盈盈小声的说,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娇态。
金大红若有所思的看了女儿一眼,笑意蓦然爬上她精明的眼眸。
“翼少主,这是小女盈盈。”她对简翼介绍。
“方姑娘,幸会。”简翼朝她轻轻颔首。
“翼少主。”方盈盈含羞带怯的福身。
金大红又笑了笑,然后领著贵客走向铺著红地毯的幽州县府大门。
筵席从中午一直摆到傍晚都不见有结束的打算,喜儿终於忍无可忍的在太阳西下前,从筵席中溜了出来,一个人偷偷地溜到后花园里透气加探险。
她怀抱著小玲珑走在一条青条石铺成的小径上。
小径的两旁种满美丽的花朵,在春的季节里百花齐放,香气满溢。
穿过百花小径,绕过假山水榭,她来到一处垂柳青青的林荫小道。
小道上的美丽景致让她不舍离去,她踱著、走著,一会儿停下来拂拂杨柳,一会儿又蹲下来逗逗小玲珑,待了半晌仍不想离开。
然后,静幽的小道上忽然响起脚步声,她猛一抬头,只见小道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个人,而且令她脸色煞白的是,那个人竟然是曲昱廷!
他似乎也发现她的存在,正一步步的向她走来。
“姑娘……”
“啊——”喜儿再也遏制不住的放声惊叫,然后不由分说的提起裙摆,转身就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她是不是在无意间又睡著入梦了?!要不然那个家伙怎么会出现在她眼前?
曲昱廷,那真的是他,她绝对不会看错。
他这回又想做什么?难道他对《金龙秘笈》和藏宝图仍然不肯死心吗?还是他想挟持她来威胁翼,以报他的断臂之仇……
断臂?
慌乱奔逃的身形猛然一顿,停了下来。
喜儿茫然的眨了眨眼,又甩了甩头,这才让自己的脑袋瓜稍微地冷静下来。
她既然不是梦中的喜儿,翼少庄主也不是她梦中的翼,那么刚刚那位与她梦中的曲昱廷长得一模一样的公子,又怎么可能是他呢?
天啊,她是怎么了,怎么会连现实与梦境都没办法分清楚呢?她刚刚尖叫苦转身就跑,对那位公子实在是太失礼了,她必须向那位公子道歉才行。
她红著脸,忖度著转身,才走了几步就突然听见——
“原来你在这儿。”
她怔了下,再度回头,只见简翼正穿过百花小径,朝她信步走来。
微风吹拂在他身上,衣袂飘飘。他的薄唇微扬,面露微笑,神态轻松和煦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压力——只要没注意到他黝黑眸中闪现的那抹不悦的话。
“少庄主。”喜儿轻唤一声,有礼的颔首。
“你的保镖不在身边?”他问。
“保镖?”
“那名叫婵娟的丫鬟。”他可以感觉到那丫鬟对他有著莫名的敌意,而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她不是我的保镖,只是我的丫鬟而已。少庄主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喜儿不解的回答。
她一本正经的单纯模样,让他忍不住的露出一抹微笑。
“随口开个小玩笑而已,你别当真。”
“噢。”她低下头把玩腰间缠著的银白色流苏,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他忽又问道。
“啊?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景色优美,不知不觉间就……”
“就流连忘返,忘了回席?”他剑眉微挑,似笑非笑的替她回答。
喜儿不好意思的酡红了脸。她偷溜出来确实有些失礼。
“这样的美景,你不该一个人独享的,至少不应该将我丢下来独享。”他说。
“啊?”她蓦然抬起头,呆呆的望著他,不知道他这一席话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含意。她忽又想起他在船上对她说的话——
“从幽州回京后,在下将会登门向小姐提亲。”
她脸色瞬间红成一片,羞得不知所措。
“我该回去了,爹一定开始在找我了。”她胡乱编了个理由,连忙转身想走,但是一只钢铁般的臂膀,却拦腰将她带进一堵宽阔的胸膛中。
接触的瞬间,两人都控制不住的浑身一震。
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熟悉,他们的身体是那么的契合,合该就是相属相爱的一对恋人。
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也许那是他(她)前生的记忆,他们本就是一对相爱至极的恋人、夫妻,以至於投胎转世之后,仍留有上辈子的记忆。他们俩竟不约而同这样忖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