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有更多时候,她狠狠责备自己该被诅咒的想法。
巧柔把一切看在眼里,在黑暗中冷笑。这场婚礼是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她将迷药带在身上,准备先下手为强。公主的心意摇摆不定,她得做些事,好让情势无可挽回。
大婚前一晚,巧柔悄悄潜到莹雪宫,用浸过了迷魂药的手绢迷倒了雪辉公主,然后将她带回流云宫。
“巧柔,你……”云泽见了大惊失色,却唤不醒睡得正沉的雪辉。
“请公主不要辜负巧柔的心意,你逃婚吧。”巧柔跪在地上,步步进逼。
事情就照她所坚持的那样,雪辉公主被藏在无人的院落里,云泽则忐忑不安地熬过一个夜晚。翌日清晨,她盛装地在慈宁宫拜别父王后,即将启程,关键时刻也一步步逼近。
她犹豫着,颤抖着,不时想要揭穿秘密的一切,却总是被巧柔打断。
上了花轿,走没多远,云泽困难地向轿夫撤谎:“我想起一事未办,去去就来人来!”
于是,送嫁队伍便候在宫道上。巧柔拖着她跑进雪辉公主藏身的院落,半逼半哄着要云泽褪去嫁衣,伪装成宫女,并将雪辉打扮成“公主新娘”,并将她送上花轿。
“公主,你快到莹雪宫去扮成雪辉公主,巧柔会乘机月兑队。”她垂下的眼帘覆盖了阴谋得逞的快意,明知云泽后悔,却不为所动。“来不及反悔了,公主。保重!”
“刚才是怎么回事?一阵达达马蹄声后,威武的声音凌空响起,直劈向正在话别的巧柔与云泽。
是……护国大将军?!云泽低垂螓首,不敢看近在眼前的男子--她的夫婿。“禀将军,只是小事,不足挂心。”她力持镇定道,等着被痛骂手脚太慢。
“公主已经安顿在花轿里,不会再出问题了吧?”君设阳皱起眉,似是不耐。
他没发怒?
云泽一愕。巧柔口中的他,为了统御精良的部队,向来不讲情理,见人就斥。
“保证不会,巧柔这就随行出去。”巧柔一福,拔腿就跑,还不忘给她一个不许轻举妄动的警示眼神。
她跑了!云浮惊愕地抬头望着奔开的身影,视线正好与君设阳对个正着。
啊,想都不曾想过,酷嗜杀人的男子竟是这么……么好看!坚毅方正的面孔、威仪如墨的浓眉,英气流转在眉间,他甚至高大威猛得难以想象!
这就是一一父王指给她的夫君?
不知为何,她的心儿猛烈地撞击了胸膛一下。
君设阳感觉亦然。眼前这“宫女”美丽的容貌和微微颤抖的模样,奇异地令他心动。他可笑地牵动唇角,这是他的大婚之日,而他竟对另一个女人产生兴趣!
他压根儿想不到这才是该过门的妻子,毅然错开视线,双脚一夹马月复,冲到队伍的正前方。
结束了!一见瞒过了他,云泽几乎软倒在地上,不知道该喜或该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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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踵而来的事实证明,喜颜将永远淡出她的生命。
每一天,她待在莹雪宫里,小心翼翼地假扮雪辉,备受良心的苛责。
不久后,送嫁队伍被劫,雪辉生死未卜,她在锦彼里哭得死去活来也无济于事。
接着,代嫁之计揭穿,父王震怒,无法饶恕她,即便雪辉平安归来、即便雪辉因缘际会地得到好归宿、即便众人都跪地为她说项……
三个月后,她的命运依然依循原轨,被送往将军府,开始祸福难测的未来——
第一章
三个月后——
一条崎岖的狭道在两座山壁间不断向前延展,巨石与碎砾覆盖了路面,顶上的烈阳曝晒着。放眼望去,灰扑扑的路面只让人感觉干热而已。
荒山之间,罕见人迹。此时一乘小轿被四个脚不沾尘的桥夫抬着,迅速走过;在这种地方,连同领路与随扈只有七个人的行旅,堪称十分冒险。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剽悍的山贼。不过,见这些人老神在在的模样,又像是有谁在暗中保护着。
最前头领路的人,只顾着计数脚下的步子,每行一千步,就朝空射出一箭。
原来那一箭是暗号,真有人在前后护卫着;看来,这轿中人的身份非但娇贵,更曝不得光!
厚棉布裁成的轿帘将小轿盖得密密实实,透不得一点光线。隐约间,只听到有人在里头虚弱地申吟,干呕声像要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
轿里,苍白的素手伸向前,撩开了布帘。
“停一停;请停一停!”女子虚弱地喊着,“麻烦你,福总管。”
被唤作“福总管”的男人——也就是领路者,手臂一抬,要所有的人定住脚步。
“公……小姐,有何吩咐?”虽然称呼是恭敬的,但态度却是淡漠的。
“可不可以……在这里歇会儿?”
埃总管一扬眉,未置可否。
“轿子摇来摇去,我受不住。”说这话的时候,
还得强抑着反胃的冲动。
“我爱莫能助。”
“福总管……”
微胖的身子凑向前,小鼻子小眼睛全皱在一起:“公主,皇上对你已多有微词,安排奴才送你到颢城将军府,一路上咱们只拣小路走,得耽搁许多时间;皇上为免夜长梦多,已吩咐奴才不许逗留。公主。你还是别为难奴才吧。”
被称作“公主”的女人抬起头来,赫然是云泽的脸庞,一张昔时美丽的小脸如今变得青青白白。
一看着福总管决下答应的模样,她认了分:“那……把布帘撤一角起来,让我吸点新鲜的空气,
可以吧?”绵软的嗓音带着最后的请求。
“公主,你……”看到她哀求的模样,福总管也有些心软了,“好吧,就一小角。”
他急急走开,深怕原本尊贵非凡的少女再提出为难人的要求。手掌用力一扇,小小的队伍又启步前进。
云泽掀起了轿帘,有些凄然地望着不断往后别去的风景。每一步,都使她与关京的距离更遥远。新鲜的空气吹了进来,她贪婪地深吸一口,知道这是进人终身牢笼里的最后一点自由。
三个月前,她被指婚给护国大将军君设阳,后来逃了婚,在宫女巧柔的帮助之下,让雪辉成了代嫁新娘。
雪辉在送嫁途中被锵龙山庄的宫剑渊劫走,虽然后来也成为一对幸福恋人,但这并不能减轻她的罪恶。事情揭穿后,父王震怒,许多人为她求情,她却说什么也不愿把近乎全程代劳的巧柔供出来。皇上,请息怒,云泽公主禀性纯良,老臣不相信公主会想出这个计谋……皇上,在流云宫里找出一罐失传已久的迷魂香……
若非有人牵线,身居深宫的公主怎会得到这种邪药!肯定是有人操纵公主……皇上,在宫里的废并找到一具尸骨,研判是这几个月遇害的宫女……这几个月来,宫中女眷人数不多不少,难道有人冒名顶替、图谋不轨……
人人为她开罪,她却谅解不了自己。云泽自责地握紧拳头。
整桩事里最大的阴谋,只怕是她徇私的心;她不愿嫁给君设阳,这才是问题症结。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把一心为主的巧柔供出来?
她太清楚,欺君绝对是死罪;她之所以没被赐死,全是因为父王网开一面。如果供出巧柔,巧柔必死无疑!
犯了罪的人是她,结果就由她来受吧!
山路崎岖不平,连带地使小轿像池上轻波般地震荡下已。望着茫茫山色,云泽知道,未来的日子一定不再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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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轿在山野小路间,晃荡了比平时多一天一夜的时间,才抵达颢城。
轿儿停下时,正好是月悬中天时分。将军府外静悄悄,小轿从后门被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