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不劳姑娘费心。”铁总管面无表情地说道,加快了脚步。“有萨爷在,定能让南宫小姐转回以前的性子的。”
“可是……”做事从不半途而废的兰翩犹豫着,没办妥这件事,总觉得心里不安。
“兰翩,你不是很想带红珊离开吗?”谷转移她的注意力。“方才萨爷不是说过,那些被拐来的少女可以让我们带走吗?”
“可是海潮……”那个承诺本来是可以让兰翩愉快安心的,但此时她却因为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要丢下海潮不管,而无法为此感到高兴。
“海潮的事,从今以后就交给萨爷负责了。”牵起兰翩的柔苋,谷坚定地往外走去。比起海潮,红珊才是兰翩眼下的一个大问题。“先去解决红珊和那些少女的事情吧。你远迢迢地追到这里来,不就是要寻找她们吗?可别前功尽弃了!”
兰翩听他的话说得有理,也只好乖乖地别了海潮,随他离开。
第十章
在谷的帮助之下,兰翩很快地便找到红珊。
她正在一座石砌的凉亭里闲坐着,兰翩远远瞧见了她,便快步上前去。谷没有在一旁作陪,反而在不远处静待,让她们促膝详谈。
“红珊,我来带你走了。”兰翩轻轻落座,以安抚哄慰的口吻说道。
“走?走去哪里?”红珊冷哼着,翻了个白眼。
“我们离开这里。”兰翩小心地降低姿态。为了怕红珊困窘,她善意地略之不提她被孟仁拐骗的往事。“我曾经答应过会好好照顾你,现在可以救你解月兑被禁锢的生活,我总算可以安下一颗心。”
“禁锢?谁告诉你我被禁锢了?”红珊讥诮的口气,让兰翩一呆。“就算真是那样,那也是我自愿的。”
“自愿?”她傻傻地重复,痴茫的神情像是坠入五里雾中。
这是怎么回事?!红珊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冷淡陌生?她自愿被禁锢?这怎么可能?
“你要我说多少遍才明白?我已经不稀罕你的照顾了。”红珊不耐地说道。“老实告诉你吧,当我发现孟仁并不是真的要娶我,只是想把我献给另一个男人的时候,我根本不害怕,反而还很期待这种被豢养的生活哩。”
“期待?”她仿佛化身成鹦鹉,只会撷取重点字眼复诵着。
“是啊,所以我不再是你想象中的小可怜,只会哭着等你来救。”她睨了兰翩怔仲出神的表情一眼,很是厌烦。“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当惯救难英雄的兰姐。”
兰翩呆傻地听着,直到此刻,终于发现红珊的态度比她当初离去时的恶言讽刺更恶劣了。
这之中,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为什么红珊的话语让她觉得好陌生?她是在讥讽她吗?
兰翩的身形晃了晃,忽然想起孟仁对她说过的话——“据我所知,红珊可是一直向往着、富裕生活,就算因此而被男人当成是宠物般地豢养,那也无所谓。”
“怎么会自甘被人豢养呢?”她讷讷地低语着。“人要活得有尊严,就算再困苦,也要自食其力的,不是吗?”
“那是你的想法,不要把它套用在我身上!”红珊一拍桌面,打扮精致的妆容在呼喝之下,铿然碎裂。“我真是受够你了!以前,你死要尊严,结果却让我们一个城镇流浪过一个城镇,还得拚命卖艺才能维持温饱。”
“红珊……”兰翩想伸手碰触她、安抚她激躁的情绪,却被她挥开。
“现在我只要丢掉一点尊严,却能衣食无缺,这交易很划算哪。”她狠笑着,决心与兰翩划清界线。“我就是天生软弱,想靠男人过活。软弱有罪吗?以色侍人不可以吗?我不想学你,什么都靠自己,我想把生活上的难题统统丢给男人,然后舒舒服服地过日子,这样不行吗?”
兰翩被她的话语震得头晕目眩,只能呆呆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红珊却还是暴吼着。“我都远远逃开你了,你干么还要追来?想用你清高的人生观把我比下去吗?救我?我不会感激你的!”
兰翩瞪大眼睛,看着愤怒地扭曲五官的红珊,一句句消化着她的语意。
这才发现,这么多年来,她其实并不了解红珊;起码她的这些想法,她都没听过。兰翩一直都不晓得她们的想法如此殊异而遥远。
她像是不曾认识过红珊似地望着她,不能明白相差如此悬殊的思想之下,是什么让她们互依互存这么多年?
红珊毫不犹豫地给了她答案。“我受够了!要不是霍嬷嬷早逝,没有人愿意让我倚靠,使我不得不仰赖你的照顾,我才不想跟着你过日子!”
不得不……仰赖她的照顾?红珊在她身边,真有这么委屈?兰翩的心像是重重地挨了一拳,让她几乎要站不住脚。
她疼痛却冷静至极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以前相依为命,只是因为你无法谋生,所以把自己托付给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把我视为亲姐姐?”
“当然不是了。”红珊毫不客气地承认,不怕伤害兰翩,也不为彻底利用了她感到羞惭愧疚。“这三年来,我一直在等着好时机摆月兑你,好不容易被我等到了,没想到你却紧追不舍,我被你烦都烦死了。”
一拳拳的痛击捶上兰翩的心,她疼得都茫然了,作不出回应。
红珊霍然起身。“你别再跟着我、也别再来找我,我宁可留在这里。有没有尊严我不在乎,起码有瓦遮头!”说毕,她便远远地跑开了,永远断绝她们之间的牵连。
剜心般的痛楚,让兰翩终于明白她之于红珊的意义——不是因为情同姐妹、不是因为相依情挚,只是因为她是一根浮木,正好漂流在红珊面前,看来还算结实可靠,所以她攀住了她。
纯粹是利用的关系,没有一丝丝的温情。只是利用而已!
她的心,在转瞬间大量失血了——
思及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呵护红珊,把她视为手足,兰翩不禁茫然。哪怕经济上再怎么捉襟见肘、自己再怎么省吃俭用,把红珊照顾得妥妥当当,一直都被她视为重心。
想不到,这重心竟然只是一场空……
既然如此,这些年来她到底付出些什么?又为了什么而付出?红珊坦承不讳对她的利用,已然彻底否决掉她过去的生存意义。
兰翩默默地流泪,再也想不起自己的存在价值,心里只是一再回荡着那些伤人的话语。
直到红珊跑开了之后,谷才走上前来,静静地拥着虚弱无力的兰翩入怀。
“谷……”她讷讷地喊着他的名字,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哀着神伤的小人儿,他很心疼,但相反的,却也乐见此事发生。
之所以没有阻止红珊的狂言,也不曾居间调停,是因为自从他看到红珊第一眼起,就知道她不想再见兰翩;那种排拒到底的神色,令他明白了她的心态。
他认为,兰翩有必要彻底了解红珊的想法,即使那会重重地伤害她。若果不这样做,兰翩将会永远地背负着照顾红珊的责任,并且时时苛责自己不够尽心。她太热心于照拂别人,但这个责任根本不属于她,她也无需一肩担负红珊的一切。
她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早该各自承担个人的生活重担,红珊没有资格拖累她。
“要去追她吗?”谷试探地问道。
兰翩愣了许久,才记起要回答;她的心因为红珊的话,受了很重的伤。“追她回来也没有用,既然她是那么想的,就算被我硬带走,也会再度逃开,不如就随她去。横竖日子是她的,她要怎么过就怎么过,我也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