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过来,我有话跟你谈。”
“嗯。”她如以往般乖巧柔顺地走过去。
“算一算,从你母亲病死后,你到尉家也已经十几年了哦?”
她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让岳宁颇不能适应。她淡淡一笑。“是呀!”
陶秀云更热络地拉拢着她。“不知道你觉得我待你还算好吗?”
“您待我恩重如山。”岳宁觉得自己好象在唱戏。拜尉靖所赐,她现在也学曾戴面具说假话的功夫。尉靖……岳宁心中一叹,她又想起他了……“那你觉得毅儿如何呢?”
“不错。”她懒懒地应。
“妈是想啊,”陶秀云很快就自己改掉称谓。“你跟毅儿年纪也不小了,这几年也不见你或他身边有别的伴,想来是你们都互相心有独钟。我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毅儿三十出头,你也二十好几了,既然彼此都有十几年的感情作基础,何不……”
她试探性地瞟了岳宁一眼,故意顿了顿。
岳宁完全没有反应,因为她实在惊呆了!陶阿姨是那个意思吗?她怎么突然有那种送件堆的想法?
“当然啦,我知道你配我们家毅儿是吃亏了点。”陶秀云语中有着几不可辨的恨意。她笑笑说道:“毕竟毅儿事业再怎么成功、长得再怎么帅,终究还是残废一个——”
“陶阿姨,我没有嫌毅哥哥这个……”岳宁急急忙忙辩道。
这句话刚好正中陶秀云的下怀。“那事情就这么说走了。”她立刻起身。“婚事这一订下来,可有好多事要忙。我先去准备一下,想想如何让整个台湾业界知道你跟毅儿的婚事。”
“陶阿姨?”就这样,她的一句话决定了所有的事?就算岳宁再迟钝,也觉得事有蹊跷。
陶秀云忙不迭地挥手。“毅儿那边,我知道你女孩子怕羞,就让我去通知他好了。”
结果,陶阿姨好象怕她反悔似的,隔没几天就把这则婚讯刊登在报纸上。
岳宁一直以为尉毅已经知道了,没想到他是最后才从报上得知的。她有种被设计陷害的感觉,但陶阿姨干么要陷害她呢?她们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
岳宁懒洋洋地欠欠身。
这几天她总是提不起劲来,好象手脚都不是她的、脑子也不是她的。甚至在前几夭晚上,她想去找毅哥哥谈谈陶阿姨的怪举,都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这个婚事的可笑决定变成了台湾一大新闻,她其实也该负部分责任。
白纸印着黑字,消息分送到台湾各个角落。奇怪的是,她觉得这没什么关系。
以前外柔内刚的岳宁可能会站出来辩解,把她的心意说清楚,可是现在的岳宁觉得被误会也没关系、糊里胡涂嫁给毅哥哥也没关系。
岳宁猛然想起在记忆中依然鲜明的孤寂身影。
就是因为他,它的离开与放弃,让这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宁宁,这是怎么回事,你说呀!”尉毅烦躁地催促着。
岳宁回过神来,她挤出一丝笑容。“这是陶阿姨的意思,原因就像她刚才讲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狗屁!”尉毅不知不觉地操起尉靖常用的骂辞。“我就知道她有阴谋!从两个礼拜前,她莫名其妙说什么她在家里很无聊,需要你留在家里陪她的时候,我就察觉不对劲了。我早该想到的……”
“毅哥哥,你不愿意吗?”岳宁垂着双肩走到大树下,背靠着树,幽幽地问。
尉毅心下一惊!
他跟过去,仔细地审视岳宁。她变了,瘦了也憔悴了,年轻的脸上尽是疲惫,显示她正背负着她不能承受的感情重担。岳宁靠着大树的模样,彷佛她已经被折腾得站不住脚,那楚楚可怜的韵致,竟让人不忍卒睹。
尉靖的离开,对她打击毕竟太大了!
尉毅踱来踱去,企图冷静一下,安抚从听到婚讯就头痛发热的不适。他电回来,又是平时那副睿智稳当的模样。“那你呢?你就愿意吗?”
“我?无所谓了。”岳宁幽忽一笑。
“为什么无所谓?”
“当一个人,他曾经爱过、痛过,曾经努力争取饼,最后却宛如仍在起点,一无所获,便很难不曾有我现在的心境。”
“岳宁!”尉毅低喊。“你才二十四岁,你怎么可以有如此灰暗的心境?”
“不,我还不够灰暗。如果我真的消极,我就会去死,但是你看我并没有啊!”
“不要把‘死’这个字讲得那么容易,没有尝过的人永远不懂它的可怕!”尉毅异常激动地道。“岳宁,你要振作一点、积极一点——”
岳宁打断他。“我是想积极振作,但这也要看你给不给我机会。”
“怎么?”尉毅蹙眉。
“如果你需要一个妻子,如果你觉得我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就请你答应这件婚事。”
“宁宁——”
“这么多年来都是我在照料你的生活,我一定可以把这工作做得很好。”
“宁宁——”
“当然,如果你别有所爱的话,我就不勉强你了。”
“宁宁——”
“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我的前半辈子都是在尉家度过的。如果我不嫁给你,我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留在这里,或者我该搬出去,但这样似乎显得我恨忘恩负义,翅膀长硬了就想往外飞——”
尉毅及时用右手封住岳宁的嘴。“宁宁,你嫁给我,那尉靖怎么办?”
岳宁恍憾地问:“什么?谁?”
“尉靖。”自从他们两人彻底斩断关系后,岳宁就常常是这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而且她的喃喃自语,别人打都打不断,就像刚才那样。
尉毅知道,这是人在遭逢剧变之后,一种心理自我治疗的方式。但是岳宁已然是藉此逃避现实,这样做并不好,她应该像以前一样,敢于面对现实才对。
尉毅耐心地再问她一遍,不容她打混过去。“你要嫁给我,尉情怎么办?”
岳宁局促一笑。“关他什么事?哦,他有说过,要是我们结婚时记得通知他的话,他曾送一份结婚礼物来给我们。”
“岳宁……”尉毅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岳宁温婉地笑。“毅哥哥你放心,我很好,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我是真的想嫁给你。只要你认为没有问题,那请你要我,我会尽力照顾你的,就像以前那样。婚后,如果你还是喜欢上酒吧地无所谓,如果你找到心中所受,我也会退出成全你。”
好的、坏的、能拒绝的、不能拒绝的,都被她一个人说光了,他还能驳回什么?
“宁宁,你真的那么想嫁给我?”尉毅万般无奈地吸口气。“不后悔?”
岳宁沉默了良久。“是的。”
“那好吧!”尉毅如壮士断腕道。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母亲的心机甚深,她的态度突如其来地大转变,背后一定有其原因。
这桩婚事宛如一纸战帖,是真也好、是假也罢,他非得先接下来,才能继续接在后头的游戏。
然而尉靖与宁宁的前景已经恶劣到极点,几近无可挽回。但愿母亲的介入,不至于使情况雪上加霜才好!尉毅祈愿。
※※※
夕阳西斜,远远的一轮炽红眼看着就要落尽,海边戏浪的人潮也开始踏上归途。
岳宁坐在沙滩上,还赖着不想走。
海边真好,海潮涤净她的凡思、海啸让她总不见心底的哭泣、海风吹得她几乎要凌云而去,不必再为红尘情事而伤怀。
看着几个孩子扯开嗓门互相喊着,她突然想起上次她跟踪尉靖到这个海边来的时候,与磅礡的海潮声相抗,她对尉靖大喊:“我爱的是你、我爱的是你”的狂热劲,不禁觉得好笑。事隔没多久,她居然要结婚了,对象是尉毅——尉靖“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