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呼呼……快吃你自己的……看我干什么……”她含糊地说道。
这里的人好像都是这样吃东西的,讲求过瘾、爽快。包季鸣环顾周遭,右前方有个肚子比水桶更大的老男人只穿着一件汗衫,呼噜呼噜地大口喝汤,一喝完,就塞了根牙签到嘴边,撑着腰站起来,一脸满足的神情。
包季鸣如法炮制,心里暗想:若爸、妈与家人们要是看到他现在的吃相,不惊得打跌才怪。他们这些包家发迹后才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子孙,哪个敢随便蹲在路边摊填肚子?姑且不论合不合餐桌礼仪,光想食物是不是安全可靠就够他们哇哇叫。
尤其是七岁才领养进门的妹妹李侬,她一定不肯到这种地方来……
“你发么什呆?”Theresa看一眼墙上的钟。“快吃快吃。”
她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卯足了力拼命吃,把二十年来的礼仪训练全抛到脑后。跟着她东绕西绕,尝试不同以往的各种小吃。
他融入环境的速度快得让Theresa惊讶。吃过第三摊之后,他便反客为主,主动拉着她出击。她看人的眼光从不出错,包季鸣不属于此地,却有如变色龙般随着背景改变颜色;他的适应力一定很强,否则不会在短短二十分钟之内,打破藩篱,彻底融入与他无关的圈子。小吃街的食物物美价廉,刚开始Theresa还挺乐意地陪他一一品尝,往人群里钻,等逛到第十二摊的时候,她抚着饱胀的肚皮,宣告投降。
“不行了,我再也吃不下了。”
包季鸣意犹未尽地砸砸嘴。“可是前面还有米粉炒、盐酥鸡……好多好多。”“你可以下回再来吃,摊贩不会自己长脚跑掉。”
“但是你会,导游小姐。”
“你仔细看,我的腿不是现在才长出来的,是老早以前就有了,所以我会跑掉也不奇怪。”她打个呵欠,懒洋洋地反驳他。
既然暗示她故作不知,那他就挑明说好了。“Theresa,明天再来陪我逛逛好吗?”“免谈!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只当你今晚的导游,从明天开始,你再到这附近来,也不会那么巧的再遇上我,你自求多福吧!”
“Theresa……”跟她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好,她有点任性,但不过分;她有点聪明,却不狡猾。最让他感兴趣的是他才刚发现的——她,是个谜团。
包季鸣不晓得这种感觉为什么会在喧哗中突兀地升起,但他就是感受到了。她大剌剌的说话动作都像是障眼法,他的眼睛可以直直地看向她心里的某个点,充满迷雾。这种超矛盾的外表内在引起了他前所未有的兴趣,他一定要再见到她。
一定、一定!他对自己发誓。
叫Theresa再打一个呵欠。奇怪,今晚怎么特别早爱困?“现在几点了?”“十一点半。”
“十一点半?!”她两眼发直。“完了,只剩半个钟头了。”
“怎么了?”他看她神色有异。“你赶时间?”
“是呀,我的宿舍有门禁,十二点一到门锁上就进不去了。”她惊慌失措得像午夜过后就会被打回原形的灰姑娘。“再见,后会无期。”
说着,她人就冲了出去。
“喂,Theresa!让我送你。”
在他誓言抓紧最后一线相逢机会、热切地自告奋勇下,Theresa总算止住脚步,接受他的好意。但是过了十分钟之后,她就发现这是全天底下最烂的提议、最恶毒的好心。这个商业区路痴,他居然忘记把车停在什么地方了!
第二章
包季鸣离开台北祖屋到中部求学居住的处所,是离市区有段距离的高级公寓。这一带的住户都是颇有身价的白领级人物,为了迎合这些人的需求,屋子的外观高雅、警卫森严,连道路上的噪音都慑于它的威严而不敢放肆钻入。
罢才看到了包季鸣把车子开进这么高档的建筑物内,Theresa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深夜两点,的确很适合做梦;要不是她用力捏痛脸颊,她真的以为自己在梦游。Theresa边用一条她从没见过的超柔软浴巾擦干头发,边打量这间客房的摆设。一片片桧木板在地上拼出复杂的图案,暗红色泽有股令人心定的力量,酸枝木桌雕工繁丽,她轻轻拉开木椅坐了上去,托着下巴发呆。
席梦丝名床、按摩浴白、水晶吊灯……哇!要是她也有这么漂亮的住处,打开窗子还可以俯瞰有假山流水的中庭花园,她大概也不会想把夜市当后花园逛吧!
谁叫她那三块豆腐大的小房间跟人家没得比,到头来只能往外发展?
将毛巾挂回浴室,她在抽屉里找出吹风机,插上电,将热风往拢开的秀发吹送。虽然刚刚在路边陪包季鸣找车时,嘴上骂个半死,可是她不免也感激在分秒必争的最后一刻,包季鸣找不到他的车,害她及时赶回宿舍的心愿破灭。
要是没有这急转直下的发展,加上他好心提出暂住一宿的提议,她怎么有机会大开眼界,见识到她自小到大都不敢妄想拥有的家呢?
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黯然……
“Theresa!”包季鸣在叩完门,得到她轻哼似的回应后,便走了进来。
在对上她的眼的刹那间,震惊,不,应该说是“惊艳”就贯穿了整个胸膛。美女!
他傻住了。洗掉化妆品与发胶的她,皮肤水女敕水女敕,仿佛一掐就会出水,睫毛长长地复在明眸上,桃红色的樱桃小嘴微微噘着,乌黑亮丽的秀发披在肩上,像上好的丝缎诱人去抚模、去碰触。
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纯洁无瑕的天使女圭女圭,果着玉足,不小心踏入人间。卸去装扮的她好清纯、好甜美,那个人工塑造的Theresa跟眼前的她简直无法相提并论,更别说要人相信她们其实是同一个人了。
“喂,包季鸣。”几乎是习惯性的,她迅速从情绪低点中跳月兑,不客气地点点他的胸膛。“你干么看着我流口水?”
他猛然回神,发现自己的失态。“我哪有!我是过来问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没有,你这里实在是太好了,应有尽有。”Theresa满意地拍拍柔软的枕头,睡意又悄悄蔓延了。
包季鸣看着她惺忪的睡眼,知道她困了。“那就好,你早点休息吧!”
他起身,再看一眼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的模样。Theresa双眸紧闭的脸庞在光的投射下,居然呈现出半透明的脆弱。他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浑然忘了深夜里孤男寡女不宜共处一室,胸中有一种看不清、模不着的感觉……是莫名的心疼吗?
有什么好心疼的?他反问自己。
她整个晚上活蹦乱跳,也不过只在这个时候看起来有些荏弱而已……季鸣告诉自己,但心口就是有股热浪不断地涌现出来,Theresa的荏弱让人多么想去保护她……
“晚安,包季鸣。”她委婉地下逐客令。
包季鸣回过神来。哎呀,他怎么会一直杵在这里发愣?
“晚安。”他命令自己走出房门,顺手将门边的大灯开关按熄。
“啊——啊——”
灯光一灭,Theresa突然从床上弹起来尖叫。“把灯打开!快把灯打开!”“怎么了?”没有料到她反应如此激烈,他反射性地再将按钮扳回去。
午夜两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划破了宁静,僻僻啪啪拉开窗户的声音伴随着咒骂声,附近邻居显然被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