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什么好哭的,想哭的人是他吧。
他一直很宝贝她,所以,只要想到她跟自己同年却没能继续念书,他就舍不得,她工作那样辛苦,他更舍不得,员工宿舍八人一间,所以他问她要不要搬到他的公寓,至少住得舒服点。
知道她将来的希望是当美术老师,所以他替她打听了几所比较著名的大学艺术系招生标准。
怕她隔天上班体力不支,所以除非她隔天放假,不然不会在九点后还拖着她约会。
原来他真的白做了好多事,白操了好多心。
“夏佳宁,说话!”
夏佳宁用微肿的眼睛看着他,“我……我怕你生气……”
程郡浩笑了笑,“原来你知道我会生气。”
胸口闷闷的,顿顿的,像被打了一样的难受。
他突然想起国中的时候,有一次因为跟程彤玩积木,结果没时间温习第二堂要考的国文,于是他跟老师说不舒服,在保健室连睡两堂课,跷掉考试,顺便补足昨天不够的睡眠。
回到教室后,老师还一直问他有没有好一些,如果还是不舒服,要不要带他去看医生……
他当时真的差一点就笑出来,因为他根本没有不舒服啊,可是老师紧张的模样真的好好笑——夏佳宁听他说着那些话时,不知道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感觉,看着眼前的人为了自己随口说出的话而费尽心思……
像个傻瓜一样……真的是傻瓜。
“你几号回美国?”她低声说:“八月二十八。”
“今天几号?”
“八月十九。”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夏佳宁伸手拉住他,泪眼汪汪的说:“你不要生气……”
“生气?我已经不生气了。”他没力气生气了。
“郡浩……”
“我只要看到你,就会想起自己所有的傻瓜行径,你用谎言对待我的心意……我从来没有喜欢谁像喜欢你这样,你说想一起过七夕,所以我放弃了法国建筑讲谈会的资格,可是我不后悔,因为我真的把你看得很重要,现在想来,其实很多事情都不合情理,你从来不喊累,你的手掌很细,什么时候打电话给你都方便接……你很好……很好……”他拉开她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们不要联络了,再见。”
程郡浩跟夏佳宁就这样没再见过面。
其实她当时有打电话给他,不过他不想接,后来她亲自送信到程氏楼下,他看也不看直接丢进碎纸机,并且狠狠的交代楼下的接待员,“以后只要看到那位小姐,直接请对方回去。不管她送什么东西来都不用转交,跟她说我出国了。”
吼完,心里依然火得要命——只要想到自己这两个月的傻瓜行径,就很想咆哮一番。
他二十一岁的夏天,居然为了几个谎言而团团转.一下懊恼这个,一下考虑那个,结果这些让他烦恼跟考虑的事情根本完全不存在,最好笑的是,她不到十天就要回美国了.而他居然完全不知道。
所有的快乐画面都变成巴掌,一次一次的扬在他的脸上。
他觉得很生气,愤怒中夹杂着被羞辱的情绪。
对,是羞辱——花了好多时间去做她根本不需要的事情,而其实,这不该发生的。
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她可以告诉他事实,而是让他像跳梁小丑一样的替她找各家美术系的招生资格,替她打听术科补习老师的时间,甚至翻出自己当年考大学的旧笔记,只希望多少能给她帮助……吼!
越想越郁闷。所幸很快就开学,程郡浩又忙碌起来。
他依然把学年第一当作必取之物,马拉松社团也持续练习,偶尔在校际棒球比赛充充人数,然后交新女朋友。
“晚上能不能送你去看音乐会?我晚上没空,什么?当然有事。”其实没事,他只是纯粹讨厌接接送送。
“明天要不要来我家打网球?想看电影?那你看你的电影吧。我约其他人。”秋高气爽,打网球最适合,他才不想去电影院看那部什么感人热泪的爱情剧,反正看这种电影的结果最后就是女生哭哭啼啼的走出戏院,然后问他一堆电影里出现的纠结问题。
“笔电坏了?我怎么可能会修理。”其实不要太困难的问题他可以解决,但是天气太冷了,不想出门,“我有认识一个工程师,我请他去看一下。”
又恢复当少爷的身份真好。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棒年夏天,夏佳宁从美国寄了卡片过来,扔掉。
第三年的生日卡片,依然是扔掉。
第四年,当他觉得也许可以考虑接受她的道歉时,卡片没有再来了。
第五章
程郡浩将车子停在城堡饭店门口,钥匙丢给泊车小弟,从西装口袋中拿出邀请明信片确认了一下,玫瑰厅。
今天绝对是好日子。
中午参加了一个官员女儿的婚礼,下午是政经大老感谢茶会,晚上则是昔日同窗的婚礼。
新郎叫杨东佑,是程郡浩从国中到高中的同学,两人感情还算不错,直到大学,一南一北分开,加上学生生活又多采多姿,才逐渐没再联络——老实说,要不是收到婚礼喜帖,他都快忘记有杨东佑这号人物。
他很忙,没什么时间,但昔日同窗第二号大詹死活要他来,不敌大詹的卢人攻势,他只好答应了。
看着玫瑰厅前放的那张超大婚纱照,程郡浩不无感叹,当初一脸痘痘的思春男,居然也要结婚了。
而且还是奉子成婚,年底就要当爸爸。
走人宴会厅,大约已经坐了五成客人,别着红花的招待在看到他的请帖后,连忙将他引到同学桌次。
远远的,已经看到了大詹,人杰,小江,国豪……都是国中时期的熟面孔。
“老大。”大詹第一个看到他,一下笑出来,“终于出现了。”
“什么终于,我可是很准时的。”虽然是被卢来的,但看到昔日同窗,程郡浩还是觉得颇高兴,尤其他一次都没参加过同学会,因此席上人士对他来说都是十年不见。
“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前两次同学会你怎么都不来?”大詹小有抱怨的说,“好不容易凑齐大部分的人,班长居
然不出现,太没意思了。”
“对啊。”国豪接着说:“连小鲍主都来了,你居然……我们很失落耶。”
程郡浩原本拿起茶要喝,听到这句话,突然僵住,“小……公主?”私校六年,他们一直是男女分班,小鲍主只有……只有……
柄豪一脸惊讶,“程郡浩你忘了小鲍主?你这样好伤人喔,人家好歹跟我们同班了一年啊,居然不记得?叫夏佳宁,当时老师还要你帮她补习数学,我们全班羡慕得不得了,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程郡浩故作镇定的喝了茶,润了润喉咙,“只是一时忘记而已,怎么,她也来了吗?”
“对啊.去年的同学会她有来,四、五年前的那次也有来,你知道她现在变成怎么样了吗?”国豪一脸梦幻的说:“美。”此话一出,不管是大詹,小江,还是人杰,通通点头如捣蒜。
“真美。”废话,她小时候就漂亮。
“还很性感。”明明连接吻都很笨拙,哪来的性感。
“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魅力。”都二十八了……
“但又带着一点点纯真。”是天兵吧。
“总之。”国豪结束浪漫幻想睁开眼睛,“很赞。”
程郡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表情如常,“她结婚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时,他觉得有点紧张,内心隐隐知道,自己希望听到的绝对不会是她现在婚姻幸福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