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走了,你们好好谈。”
“小心下楼。”
“会啦。”乔霓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咛说:“如果妳晚上心情不好要人陪,我醒着,多晚都醒着。”
面对她这样的心意,方玺媛笑了,伸出手抱了抱她,“妳啊,早早上床睡吧,储备体力,好准备生宝宝。”
“可是……”
“妳好啰唆。”方玺媛笑着婉拒,“我有品曦,还有湛蘅,至于妳,还是早点休息吧,不然我怕妳太累,生出来的孩子会变丑。”
“那……那我走了喔。”
“快走啦。”
乔霓走后五分钟,宜倩就来了。
方玺媛月兑下绣着海豚跃水画面的粉色围群,朝角落那张桌子走去。
短短的距离,但是,感觉好艰难。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在刚刚乔霓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面对面,她可以很容易看到他的脸,眼睛、鼻子、嘴巴,都是她很熟悉的模样。
很久以前,他叫浅井奏,跟她一样是东京华桥学校的学生,谈了三年她以为会天长地久的恋爱。
后来他不见了。
留了信说想回台湾闯一闯,然后说会永远爱她。
问了华侨学校的朋友她才知道,他早就有打算回台湾,所有的人都听他说过,就是她没有,在他准备把将来延展到台湾的时候,她像个傻瓜一样,在东京想着他们的未来。
未来并没有实现,她因为父亲结束生意的关系,举家又迁回台湾,然后在中文补习班认识了当时在那里打工的湛蘅。
接着考大学,过着自己的生活,准备毕业的那个夏天,她突然在报纸的娱乐版上看到他的照片。
如果用很乡土的话来讲,就是当了明星。
那个跟她谈了三年恋爱,后来不声不响离开的人,因为中日混血的特点,让他在一波的偶像潮中受到了注目,报纸上的他不叫浅井奏,赶上明星有英文名字的潮流,他现在叫莫斯。
走红得很快,她常常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消息,原本以为,他们之间是不会再见了,没想到,这世界上真的有巧合这回事……好久不见,两人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后来,还是他打破沉默。
“玺媛。”他唤她,声音一如当年。
“嗯?”
“我……今天才回来。”
“我知道,刚刚乔霓说了。”
“我问了乔霓,她说……说妳们认识好几年,妳回台湾了,为什么不找我?我没有换电话。”
那样急于解释跟要解释的脸孔,说不心动是骗人的,毕竟,那是她这生唯一一次付出的感情。
可是除了爱之外,好像又掺杂了一点别的因素。
“找到了你,然后呢?”
“我一直很想见妳。”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想不想见你?”
很简单的问题,莫斯却答不出来。
那时是他要走的,当时觉得自己很潇洒,但现在回头看,只觉得愚蠢而幼稚,他一定伤得玺媛很深。
她是这样相信他,他却选择了最差的方式跟她告别。
一年一年,他交了很多女朋友,感情生活越是灿烂,他越是想念不忍池樱花树下的那抹微笑。
很淡很淡,但却是用尽灵魂的真诚。
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在迷恋着过去什么,想回头寻人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给她的关心不多。她努力打进他的生活圈,他却不认识任何一个她的朋友,当熟悉的号码变成空号之后,他与她之间,找不到任何交集。
时间,美化了想念。
想见她。
然后就在这样的催化之下,他们真的在台北的一隅见到了,虽然隔天就因为既定行程的工作到了香港,但是心思一直留在台湾。
他一有空就打电话到店里给她,但总因为她的忙碌而匆匆挂断,让今天刚下飞机的他,再也无法忍耐的找了乔霓陪同他来……
“奏……我承认我想见你,但那是以前,不是现在。”方玺媛看着他,双眼一片明澈,“老实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各自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各自遇到了那么多的人,我不认为我们对彼此还有爱的存在。”
“乔霓说……妳一直都是一个人……”
“嗯,不过,我一个人并不等于我还爱你,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了解,就会知道,比起一个人的寂寞,我更怕两个人的孤单,不适合的话,不需要勉强,我并不是在推拒,我只是在等待。”
一口气说完,流畅得连方玺媛自己都有点惊讶。
她一直以为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但事实证明,她已经准备好了,她说得很流畅,也相信他绝对看不出破绽。
二十七岁的她,已经足以撑起完美的伪装。
她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看到她内心世界,就算千疮百孔,她也会微笑着说,我很好。
很好,很好……
第六章
与石硕臣走在前往影城的街上,方玺媛有点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两个小时前,她跟那人的对话。
半个小时,说多不多,说少……其实也好像把以前重新温习了一遍。
好多事情原本都忘记了,可是就在看到他脸孔的同时,回忆潮涌,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他笑的样子,说爱她的样子,想起他曾经为她疯狂做过的那些事情,甚至也想起了,当时的他们有多年轻……
“玺媛。”石硕臣突然叫住她,“离开场还有半小时,要不要去游乐场玩?”
“游乐场?”
“我记得附近有一家,我们走吧。”
然后她还来不及说好或不好,他已经拉起她的手前进,因为他走得很快,她不自觉的也加快了脚步,三,五分钟后,真的看到了一家游乐场。
“你怎么会知道?”她来这么多次都没注意到。
“我的记忆力还不错。”
石硕臣掏出两百块跟窗口小姐换了代币,携着她的手走进了喧闹非常的室内空间,稍微看了一下后,笑说:“找到了。”
方玺媛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是一台打地鼠机--她少数会玩的游乐机台机之一。
石硕臣分了一半代币给她,提议道:“我们来比赛。”
“比赛?”
“比赢的局数,不比积分,输的人就做一个星朝的家事,包括洗衣、扫地、倒垃圾,不可以抱怨。”
方玺媛瞇了瞇眼。好像……还满有趣的。
打地鼠不需要有什么过人的技巧,只要有力气就好了,而刚好她今天有着满满的力气无从发泄。
月兑下外套,她卷起袖子,“愿赌服输喔。”
“愿赌服输。”
将代币投入,相邻的两座打地鼠机亮出“开始”的红色灯号后,地鼠们开始不规律的冒出,两人各执机台上的软槌子,按照游戏规则开始玩了起来。
“我知道妳在咖啡店工作的时候,感觉还满惊讶的。”
“为什么?”
“我在咖啡城市念书,回到台湾又跟个咖啡店的店长住在一起,我想我跟咖啡的缘分应该满深的,也许以后会跟个咖啡人在一起也说不定。”
咖啡人?
方玺媛浅浅一笑,“什么咖啡人,好难听。”
“咖啡相关从业人员太拗口了。”
“老实说,你啊……”她吸了一口气,在吵杂的游乐机前中加大音量,“那时发现是跟我住的时候,有没有不幸的感觉?”
“有啊。”
“真的有啊?”
“喂,妳以前欺负过我好几次,我怎么可能会觉得没问题,妳不知道以前的事情对我造成的阴影有多大,我还一直很担心你会把我当奴隶使唤,后来我发现现在妳这么小、这么矮,就一点都不担心了,依照我们现在的体型差距,我是绝对不会再被妳给欺负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