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看起来很开心,一盒蜡笔,建立了两人的邦交。
后来,裴仲棋更借口说花木兰的故事还没听完,跟着她们回到家。
第八章
夜晚的阳台上,蔷薇晾着刚刚洗好的衣服,隔着一扇落地玻璃窗,裴仲棋还在听爱丽丝讲花木兰的故事。
她实在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想赶他回去,可是,看到女儿那么高兴,又觉得有点不忍心。
爱丽丝应该也是很孤单的吧。
因为必须一肩挑起经济以及家务,她的心力很有限,常常,她是一边打呵欠一边听爱丽丝讲述着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母女躺在床上,应该是说贴心话的时候,
但是她往往不敌睡意,先行人梦。
此刻,爱丽丝在餐桌旁边,拿着新蜡笔为画册补色,小脸好亮好亮。
女儿跟前夫……哎,算了,他要听就让他听吧。
将最后一件衣服挂上晾衣架,蔷薇拉开了落地玻璃窗,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不多不少正好十点。
“该睡觉啦,”
爱丽丝央求道:“再一下下。”
“不行,妳明天会趄不来,快点,东西收好。”
然后裴仲棋就看到小小的孩子开始自己收拾东西,将画册阖起来,蜡笔收好,该放进柜子的放进柜子,该收进书包的收进书包,然后跳下椅子,眼他说了一句晚安后,小手小脚开始朝床铺移动。
爬上床,钻进薄被里,“妈咪。”
蔷薇在床沿坐下,在女儿额头上一吻,“眼睛闭闭。”
她的手,在爱丽丝身上轻轻的拍着。
看着这一幕,裴仲棋突然十分感慨,不知道如果他有机会修正当年的错误,他能不能这样哄自己的孩子入睡?
蔷薇的住处下大,而且看得出来是老旧房舍。
但那也是没办法的吧,他知道她的薪水有多少,也知道台北的地价高昂,何况,她还要负担幼儿园的费用。
墙壁上贴着几张爱丽丝的图画,方方的那个是西瓜班的教室,两层楼高的是妈咪工作的地方,灰灰的是冬天去动物园看到的大象,还有一个尖尖的三角形,妈咪说,存够了钱,要去那里买房子,那个地方叫巴黎。
童言童语,却勾起裴仲棋好多感觉。
想起了初见面的时候,想起年少时的梦想,那时还以为只要时间够长就可以达成,后来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等人的。
错过,就没有机会回头。
爱丽丝终于睡着了。
蔷薇将床前的帘子拉趄,算是隔开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要不要喝咖啡?”
“好。”
“我这里只有三合一喔。”她事先声明。
“我无所谓。”
冲三合一咖啡很简单,打开封口,倒入热水,搅拌,完成--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这样简单就好了。
蔷薇将咖啡杯放在餐桌上,“谢谢你今天陪她玩。”
裴仲棋摇了摇头,其实,该算是爱丽丝陪他才对。
他很久没有这样放松的说话,什么也不用想,那感觉很惬意,当他看到蔷薇在外面晾衣服的样子,甚至会有种错觉--自己并没有出来创业,仍然是智高计算机的程序设计师,虽然收入有限,但是有时间陪家人,这是他的家,落地窗外是他的妻子,在桌边说故事的是自己的小孩。
“爱丽丝多大了?”
“五岁。”
“比铃兰的孩子大一岁。”
“铃、铃兰……”蔷薇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她有孩子?她结婚了?你跟她还有联络?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连串不顺的句子从她口中不断吐出。
好多年没跟家里联络,她忘了铃兰也会长大。
“六年前结的婚,对象是大学同学,我跟铃兰一直有联络,她现在……”裴仲棋停了一下,“叫我姊夫。”
细细看她的表情,睁大的双眼满是不敢置信。
“姊,姊夫?”以前铃兰明明就是连名带姓的叫他,他们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关系了?
“怎么,不相信?”
也不是不相信,只是……很不可思议。
“铃兰的是一个男孩子,很活泼、很顽皮,不过因为破坏力太强了,所以每天都会被铃兰修理。”
蔷薇笑了。
铃兰以前就是个急性子,那时两人一起去巴黎,因为正值旅游旺季,她老是因为要排队而臭着一张脸。
那么没耐心的人却生了个顽皮孩子,情况应该是吵吵闹闹不断吧?!
“想不想看看铃兰?”
“看……怎么看?”
“铃兰每个星期天都会回家。”
她霍然抬起头,眼中有着惊惶,他的意思是要她回家吗?
“我已经跟妳的家人说了,这个星期天会带妳回家。”
“我爸妈……知道了?”
裴仲棋点点头,“他们很挂念妳。”
“不怪我?”
“他们只担心妳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奇怪,原来即使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仍然不算独立,提起家人,眼眶马上红了。
他说爸妈担心她的瞬间,她想起好多事情,记忆翻腾,觉得对自己呵护了二十多年的爸妈好抱歉。
蔷薇吸了吸鼻子,“我不要。”
“蔷薇--”
“我……等我准备好了,我自己会回去。”
她当然知道自己很不孝,可是,她怎么样也无法面对爸妈--那时他们要她考虑清楚,叫她不要那么早结婚,她不听,结果呢,她好后悔没有听话,才会栽进一个几乎看不到爱情的婚姻。
总是在等,总是在哭。
明明很寂寞,还要装出懂事的样子。
“妳要躲到什么时候?”
“你不要理我。”
“我怎么可能不理妳。”
蔷薇怔住,他刚刚说了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理妳?!好甜的一句话,可是,听起来却好酸。
她当然知道他是为了她着想,可是,如果能早一点多好。
当时他如果肯花一点点时间在她身上,她不会走,后来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望着这个曾经是最亲密的人,她自嘲似的笑了,“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理过我?”
不管是情人节、圣诞节,还是她的生日,他永远都在忙,好象千机计算机才是他的老婆,而她,只是他的室友。
他跟嘉美、小爱说的话都比跟她来得多。
她算什么,仔细想想过后,什么也不是啊。
裴仲棋当然知道她此刻说的是什么,他无法为自己野蛮的忽略所辩驳,看到她的旧伤仍在,他也不好受。
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他低低的说:“蔷薇,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无数的对不起。
尤其是,对于自己的卑劣。
他请人查了关于她消失的那几年。
征信社花了两个星期,然后给了他一叠报告--她并没有离开台北,她只是离开了他的生活圈。
罢开始她在一家补习班担任柜台人员,跟一个钟点老师走得很近,钟点老师追了她一阵子,两人终于住在一起。
没有结婚,爱丽丝已经生了下来。
早产,体弱,孩子的健康跟哭声变成大人争执的来源。
爱丽丝一岁左右,两人分开了,由于当初并没有办理生父认养登记,因此孩子属于母亲。
然后她开始在咖啡店上班,领一个月两万的薪水,房租加上母女两人的开销,生活并不若从前宽裕,加上爱丽丝常常生病,她有点分身乏术。
她看起来的确需要好好的休息。
抱着她,他在她耳边轻轻的说:“这些年来,我一直想着妳,不只是抱歉,我想要再跟妳在一起。”
蔷薇没说话,许久许久,他肩膀的地方,渐渐被温热的液体润湿,耳边听到的是她细细的呜咽声。
“你干么在这时候说这个?”
“因为我找不到更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