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稍晚,这张照片就进了他的电子信箱。
信件名称是“第一张合照”。
因为是没有脚架的自拍,所以几乎等於是特写照片。他没有太多的表情,但央樨的眉眼却有种淡淡的甜味。
除了表情,当天身后的小白花也拍得一清二楚。
很香,他记得那个味道,是桂花。
楼辔刚用印表机将照片列印下来--当初选焙电脑跟周边设备的时候,还觉得买相片印表机有点浪费,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要印下来喔。”这是她信上的第一句话。
由於住处不会有人来,因此他很放心的将照片用磁铁直接贴在白板上,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一天过去,他渐渐觉得那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三天后,那张照片的存在已经变得非常自然。
“这张照片现在在我的墙上。”笑脸一个。
除了照片,还有一个奇怪的变化,他们似乎变成网友了。
如果从去花卉农场的前一天开始算,已经快半个月了吧。
他习惯在十一点左右上线,而她也总在差不多的时间送讯息过来,举凡工作上的进度,补习界的流言、新闻,或者是当天的心情,什么都说,两人大概会聊上一个小时,然后她会因为妹妹要用电脑而下线。
今天,墙上时钟指著十二点三十分,但是还没收到她的讯息。
楼辔刚突然间懂得有了惯性之后的可怕了。
想打电话给她,但又觉得可笑,一天不上线也不代表什么,何况,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啊。
只是会在线上聊天的两个人。
白天,他们还是同事,但没人知道他们天天上线碰面。
也许,她只不过是有事,或者,今天比较累,也或者……
考虑了一下,他终於还是放下了电话。
“沈老师,早。”助理C笑咪咪的打招呼。
“早安。”
专属教师休息区里有一张她专用的桌子,大小就跟一般的办公桌差不多,王照彬把这里全部弄成一个人高的小棒间,勉强来说,算是有隐私性。
央樨将公事包一放,整个人颓然倒在桌子上。
她昨天等到半夜三点,楼辔刚居然连一通简讯都没有传给她,这让她不得不怀疑他是同性恋的可能性有多高了。
难不成上帝知道这一切只是她的劣根性发作,所以让他对她的百般示好不予理睬?
没错,刚开始的确是因他爱理不理的态度引起她的不满,进而想让他好看,但是经过这半个月的来往,她发现他的态度不是针对她,而是,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没遇过这样的人耶,白天见面永远还是点点头,非得等到隔著一条电话线才能无话不谈。
她把他当好朋友了,但是,他们的认知好像不太一样。
可恶啊……
央樨恨恨的从包包中抽出昨天改好的英文翻译考卷,依照班次放在方均浩、梁喜文的桌子上,然后,另外一个班导刘依华也来了。
“哗!央樨,你被倒会啊,脸色这么难看?”
“会吗?”
“你自己去洗手间照镜子啊。”
她深呼吸,微笑,“这样呢?”
“勉强可以看。”刘依华端详著她的脸,“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嗯。”其实是心里不舒服。
某个ㄍㄧㄥ到不行的男人害她心里不舒服。
他们连续聊了半个月耶,连续喔,没有一天间断,她突然失踪,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央樨因开的是隐形型态,可以光明正大探看他是否在线上。
楼辔刚在她不支倒下之前,他都在。
她一面跟大学同学聊天,一面观察,他的状态始终是“我有空”。有空?有空不会发个简讯给她,问她怎么没上线啊?
然后比起他,她更讨厌的是自己的坐立难安。
他……不在乎她吗?
虽然说刚开始的动机不纯良,不过,跟他聊天的确也满愉快的,线上的他可爱多了。央樨有打算等存够钱要去美国读书,多年来属意的城市就是旧金山,他是土生上长的加州人,不但给了她很实际的资料,也给了她很多意见。
央柰说她每次用电脑就微微笑。
她看不见自己的脸,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笑,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的是,她还满期待每晚的十一点约会。
她总是只上线一个小时。
罢开始,是为了预防没话说先抓时间遁逃,到后来反而好几次都聊到有点欲罢不能,害她万分痛苦的登出,因为“我妹十二点要用电脑”这句话是她自己说的,她不能自掴嘴巴。
央樨带著自己的杯子与花茶叶到了茶水间。
差二十分八点,七月的太阳亮透透,她的心情灰扑扑。
第一次发现玫瑰花茶没有那么香。
她捧著茶杯,轻轻的啜著那杯透明微红的液体。
又有人进来了,她抬头一看,是楼辔刚。
好看的脸上有著关心,“刘老师说你身体不舒服?”
她嗯了一声。
身体累、心理累,不想讲话。
“去看医生了吗?”
“没有。”如果告诉医生不舒服的原因是因为没有等到原本预计会响起的电话,医生会把她撵出去吧。
楼辔刚还是那个样子,神采奕奕的。
他一点也看不出来昨天熬夜,央樨不知道他昨天挂到几点,但能肯定的是,他的睡眠也多不到哪里去,毕竟,她三点下线的时候,他的状态还是那闪亮到不行的我有空。
有空的话不会问一下她怎么样啊?
她有点想抱怨,但又想自己应该没立场抱怨,因为她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只是觉得有点失落,有点白费力气,那感觉很像十二岁的单恋,她是够努力的,但是对方却没有回应。
“你昨天有没有上线?”
他点点头,“有很多东西要找。”
“你有发现我没出现吗?”
他微微一笑,“有。”
有?然后呢?
而且就在瞬间,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说不定他不是矜持,而是不在乎。
意念一动,越想越觉得是真的。
现在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他不喜欢她这一型的。
二是,他不喜欢女人。
无论是三还是二,都很不妙。她的型已经固定了二十五年,不可能更改了,而她的性别也是在妈妈肚子里就确定了,更不可能改变。
央樨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讲什么都不对,微一犹豫,便拿了工作当藉口,“我该准备上课了。”
靶觉被打击到,她那天上午有点心不在焉。
所幸,她随口胡诌的藉口已经由刘依华散布至整栋菁英大楼,王照彬还跑来问她怎么样,学生们也在班导的宣导下变得十分合作,以往下课时总会有一堆少年挤在讲台前,藉问题之名行亲近之实,但今天她的精神明显不好,学生们很体谅的没追著她跑。
央樨不愿多想,将一切的失常归咎於睡眠不足。
然,这样的自我催眠却在中午的时候破了功,因为她跟黄心莹出去吃饭的时候,在同一家复合式餐厅看到了楼辔刚。
他不是一个人。
与他在一起的还有洪美琴--他从别家补习班挖来的数学名师。
很艳丽的中年女子,据说已经三十六了,但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几岁。
“『听说』洪美琴对主任很有好感。”黄心莹在她耳边小声说:“小彬彬说,洪美琴已经约了楼辔刚好几次。”
央樨嗯的一声,不予置评。
“女生倒追男生好像真的不难,你看,楼辔刚平时老摆著一张没表情的脸,又不爱搭理人,现在还不是跟洪美琴出来了。不过话说回来,洪美琴条件也不错就是了,很艳,说不定他就喜欢这种类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