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送上香气四溢的咖啡,玮玲啜了一口,总算露出笑容。
两人看了玮玲宝宝的照片--出生时皱巴巴的一团,但现在已经是个圆润可爱的小婴儿了。
正熙啧啧称奇,“婴儿的变化真大。”
“他现在比刚生出来的时候大上三分之二。”指着照片,玮玲笑咪咪,“现在还不会翻身,不过已经有一点样子出来的。”
母爱力量惊人,她一扫杀气,变得十分亲切。
“我在医院叫了两天才生出来,经历过生孩子的痛苦,我想我以后没有什么不能忍耐的。”她接着开始叙述怎么被痛醒,两人收拾好需用的衣物到医院办了手续,她躺在病床上,从久久痛一次,到后来痛得要命,孩子却还生不出来,“我到后来连氧气罩都戴上了,因为太痛了,没办法正常呼吸。”
正熙听得心惊胆跳,“那你应该不会再生了吧?”
“为什么不?”
“你自己说痛得要死的啊?”
“因为我很爱孩子的爹,所以我愿意忍受那样的痛苦。”换玮玲满脸不解,“你跟潘才驹不打算生孩子吗?”
正熙正在喝咖啡,听到最后一句,呛了起来,狂咳不止。
“我跟他?”正熙一边咳一边说:“我跟他,咳咳,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咳,他把我当朋友,我,咳咳,我也是。”
妈呀,生孩子,他们最亲密的接触仅止于亲脸颊,如果这样就能生孩子,全世界早就人口爆炸了。
“名义上?”玮玲睁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你以前不是很喜欢他吗?喔,还是他有什么隐疾?”
“他没隐疾。”
“那你们是怎么回事?”
“因为台北门市在去年跟前年的主题展都办得很好,总公司问他要不要来接伦敦门市,当然,分店跟总店的格局完全不样,他很有意愿,但附带的条件是要夫妻同行,那时我们才约会过几次,不可能马上进入婚姻状况,他才说我们可以先当室友,而我们也的确这么做了。”正熙顿了顿,强调着,“所以,我们之间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虽然她有意略过重点,但玮玲却没有就此被唬过,“不想当他老婆,但又愿意跟他来?你会不会太奇怪?”
真是一针见血的三句话。
“哪有。”语毕,正熙掩饰性的拿起咖啡杯,要喝的时候才发现早已经见底,只好又尴尬放下。
“快点,诚实招来。”她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样子,“是不是为了官仲仪?”
“官仲仪?又关他什么事情了,我跟他?哈哈,我跟他,”正熙停了下来,虽然不曾忘记这个名字,但突然听到有人说起,还是让她心跳加速,“我跟他只是……同事而已。”
“是吗?”
正熙不想说话,于是指点了点头当作回答。
玮玲抽了一张面纸给她,“下次说谎前要记住,口是心非会让人掉眼泪。”
正熙低下头,生平第一次无法控制眼泪--有记忆以来,她就很少哭,因为哭不能改变现状,她宁愿拿相同的时间去努力,但此时此刻,她在离台北好远的城市,做着她觉得浪费时间的事情。
耳边,听到玮玲的声音,似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高二时,有一次为了社团活动,所以我很早起来准备搭最早的公车,那天好冷,雨下得很大,你知道我在公车站的红砖道上看到什么吗?”
正熙摇了摇头。
“我看到官仲仪蹲在地上,当时只是觉得这个大学生怎么这么奇怪,雨下得那样大,他的车就在旁边,人却蹲在地上一副很忙的样子,走近瞧才知道他用黄色的花瓣在排字。”
雨天?黄色的花瓣?
正熙眼中好不容易散去的水气再度凝聚。
“我在转角处等到他走后才过去,你知道他排什么吗?HappyBirthdayAlice。”玮玲的声音不大,但却力道万钧的直击入正熙的心,“那是给你的,Alice。”
***
回到布鲁斯贝利的公寓,正熙以最快的速度订机票,收拾必要的衣物用品,潘才驹正在开会,她于是留了纸条,带了护照朝希斯落机场直奔而去。
机场人多,地勤一阵敲打,给了她一记标准的抱歉笑容,“直飞要九个小时后才能有机位。”
转香港又不见得立刻有飞台北的机位,正熙一咬牙,“我等。”
因为太过仓卒,所以她只好提着行李在机场,等。
蓦的,耳边听到一抹惊喜的声音,“童正熙?”
正熙抬起头,看到一张亮丽已极的笑容,是官仲仪的室友之一,天际航空的空姐林辉煌。
她脸上完全是他乡遇故知的那种高兴,“你怎么在这?”
“我有急事要回台湾,在等机位。”
“这样啊,你等一等,我看看有没有办法。”
正熙原本不抱期望的,没想到她还真的因为这样上了飞机,付经济舱的钱却因为经济舱没有空位而被安排坐头等舱。
宽大舒适的地方,除了她以外,只有一名男客。
月兑下大衣后的林辉煌穿着航空公司招牌旗袍装,身段玲珑得非常诱人,“我们空厨很好喔,你要吃什么都跟我说,别客气。”
她端坐在离正熙不远的地方。
没多久,林辉煌起身,几乎是瞬间,头等舱中唯一的男客开口,“西瓜妹,你要去哪?”
“去拿菜单。”她没好气的回答,“还有,我有朋友在,不要这样叫我。”
不一会儿,她带着两份精心制作的菜单出现,男客点了几这东西,但正熙吃不下。
“老实说,我觉得你瘦好多喔,所以不能不吃。”林辉煌研究着菜单,“啊,这样好了,我请空厨煮一个牛肉汤,喔,不,我上次听官仲仪讲那个骨头的故事之后到现在都觉得四只脚的动物好恐怖,海鲜汤好不好?”
正熙在盛情难却下点了头,“谢谢。”
她笑笑,“你不要客气,”
没多久,食物就送上来了。
“有次在看探索频道的考古节目时,官仲仪说了一个把人骨头当牛骨头的故事。”林辉煌做了一个鬼脸,“他形容得很恐怖,害我后来只要看到牛骨类的东西,就会觉得那是人的骨头。”
应该是个笑话,但正熙却笑不出来。
她现在一方面觉得轻松,一方面又觉得沉重无比。
轻松的是她终于甩月兑了“金钱等于安定”的既定想法,沉重的,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官仲仪。
离台北越近,她反而有点近乡情却。
她怎么会笨到这种地步,看到小惠哭就以为她很后悔,其实不是,如果小惠不爱孩子的爸爸,根本连考虑都不考虑了。
玮玲说:“我爱他,所以从来不觉得是忍耐或是委屈。”
苞自己喜欢的人,一切都会变得有意义。
辟仲仪,那个从来跟自己不曾谈过恋爱的人,让她真正思考自订价值的正确与否。
当然,她可以很嘴硬的说,金钱当然等于安定,只不过,安定不等于爱情,要不然她不会跟梦中情人同住了两个月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潘才驹耶,去年此时,她跟小惠、媚媚三人一起过情人节,她还发下豪愿说嫁夫当嫁潘才驹,现在真的让她嫁到,她却跑了。
跑去追一个给了她很多时间跟很大包容的人。
他的喜欢,从来不让她感觉到为难。
虽然还不知道见了面要说什么,但若回到台北,她总会想出第一句话该是什么……一定会的。
***
下机后,林辉煌被头等舱中的男客半拖半拉的上了一台宾士车,正熙则拖着行李直奔淡水。
计程车在车流中前进,进入台北,进入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