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开始数。
“一——二——三——”
好!既然她要把他的警告置之不理,那就不要怪他没有礼貌了!
他扭转门把,房门一开,里面的景象却是他在开门之前完全没预料到的。
她不是满脸陪小心的等着他,要向他道歉,而是在床上缩着身子、抱着自己的膝盖,把面颊埋在曲起的膝盖里,闷闷地呜咽着。
如此蜷缩在大床上的她,看起来是如此的娇小,好像就要被那张大床吞没了似的。
她的样子,让他的心莫名的感到不太舒服,原本想吼她两句的怒火,也瞬间熄灭心软了。
他蹙起眉走到床边,明明是关心,但嘴巴偏不听使唤,只顾着掩饰自己心动的感觉,口气略微不耐烦的问:“你又怎么了?”
是看了什么感人的电视节目在哭吗?
他曾看过她和小恩、小惠在看一个千里寻母的卡通,三个人都哭得好伤心,尤其是她,几乎用掉了半盒面纸。
这个女人,平常一点小事就这么爱哭,如果失恋了怎么办?
要哭得多惨?
“我爸……我爸过世了……”宝宁颤抖着肩膀。“都没跟我说一声,他就过世了……”
他震惊的看着她,她双手拼命的扯着被单,像是要借此止住内心深切的痛楚和悲伤。
她说过,五岁那年,她父亲就离家出走了,她是由母亲带大的。
所以,在她五年那年丢下她和她母亲、一走了之的那个男人过世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看到这样伤心的她,他又为什么会为她感到心疼、不舍?
“其我没怪过他……我……其实很想见见他……”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果自己不安慰她一下,那就太没有人情味了。
但是,他向来不擅长好言好语,要安慰她,有些技术上的困难。
他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拢住她细瘦的肩,这才感觉到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的悲痛远比他想像的更为深切。
他蹙起眉头。蹙眉的原因不是因为不悦,而是不喜欢看到她这么难过。
“别哭了。”他扯了扯嘴角。“这种事没什么好哭的。”不太像安慰,不过这已经是他的极限。要叫他讲出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的那类,不可能。
“他已经忘记我了,忘记我这个女儿了……”她哽咽地说。
展香的胸口莫名一抽。“他没忘,他只是没脸去找你而已。”
这个回答,好像来自他的心底深处,他了解她的感受,因为他跟她一样,都有个在这世上至亲的、却离得最远的人……
“真、真的吗?”宝宁抬起头来。
第6章(2)
她脸上布满泪痕,杏眸里满是泪水,长长的睫毛也沾着泪珠,嘴唇看起来湿润柔软极了,还无助又可怜兮兮的瞅着他。
此刻,他好想吮掉她脸颊上的泪珠,一滴一滴的轻轻吮吻……
见鬼!
展香心惊的看着她。不明白自己那失序的心跳是怎么回事?呼吸不顺畅、浑身不对劲的症状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刚才自己那想要吻她的冲动又是怎么一回事?
懊死了!怎么会这样?
她太平凡了,平凡到他找不出自己会被她吸引的理由。
凡事要有理由,要有凭有据、有条有理,有支撑的钢架才会有高楼,学建筑的他向来自喻理性惊人,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她,夏宝宁,连名字都这么土,半点美感都没有,她是凭什么吸引他的注意?凭什么让他想吻她?
这没道理,完全没道理……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他的眼神好恐怖!宝宁不自觉润了润嘴唇。
懊死!他胸口的骚动更强烈了。
她刚刚那伸舌润唇的举动,让他心情没来由的更加浮躁,也对自己的反应感到生气。
既不能狠狠的吻她,那就最好离她远一点,她是个危险人物,总让他产生不该有的反应,太危险了。
也许,自已是应该再去交个女朋友了?
女人到处都有,好的保姆却不是那么容易找,他该让她好好的留在保姆的位置上,不该动她……
“呜呜……”
“糟了,小惠在哭?可能是又作恶梦了,我去看看!”听见声音,宝宁忽然这么说,勉强振作的抹去脸上的泪痕。
看着她那急急奔出去的身影,展香松了口气。
警报解除,他得救了。
但,是真的解除了吗?
为什么他觉得警报才正要发布,而起火点,就是他自己……
***
把孩子送到学校之后,宝宁心情凝重的换上了一身黑色衣裙。
今天是爸爸的告别式,她会去,可挣扎了一番,她最后还是没把这消息告诉母亲。
这份伤心,她独自承担就好,母亲的内心深处还像个小女孩,绝对没办法承受得知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跟别的女人再婚后,过得那么幸福。
但她又何尝能承受呢?
后来她主动打给李怡静,得知自己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当年为了李怡静的母亲而抛弃她们母女的爸爸,原来早跟母亲离婚了。
她一直都不知道,以为他们还有名义上的夫妻关系,父亲只是离家出走而已。
李怡静告诉她,她父母的婚姻关系其实是透过法律诉讼结束的,也就是说,母亲不愿意离婚,但因为实在分居太久了,父亲请了律师来解决,最后母亲才不得不离婚。
离婚后,他就和李怡静的母亲再婚了,陆续生下她那两个未曾谋面的弟弟。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世上还有手足呢。
李怡静说,自己跟她同年,两人只相差了两个月,爸爸对她视如己出,很疼爱她。
所以,当年爸爸抛弃她之后,反而去照顾一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女孩,把她当自己女儿般的疼爱,而她什么都不知道,还一直痴痴的等着爸爸回来……
不要再想了,想到她的心都痛了。
为什么要通知她?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那该有多好……
宝宁恍神的发动了车子,这才听到有人在敲车窗。
她转头看到展香人在车外,又是一阵失神。
为什么他也一身黑衣?黑色的衬衫、整套黑色的西装,和黑色的皮鞋。
他不是都睡到中午才会起床的吗?现在还不到八点,他为什么起来了?是不是要来骂她的啊?
她这阵子一定失职了,常常哭着睡着,早上害小恩、小惠迟到不说,有时连做饭时间也忘了。地板没拖,衣服晒了忘了收,还常把小恩、小惠穿制服和便服的日子弄错。
有时,她知道自己没关灯就哭着睡着了,早上醒来时,灯却是夜灯状态,有人替她关了灯。那个替她关灯的人,当然是展香。
她怠忽职守,表现得很差劲,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忍了她半个月,现在一定是忍无可忍,要来找她算帐了,也有可能,是要叫她滚蛋……
她垂头丧气的开了门下车,站在他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被他看得口干舌燥,局促不安。
“对不起,我知道我最近都没有把分内的工作做好,明天开始不会了,拜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谁要跟你说那些了?”展香拿走她手中的车钥匙,他惯常开的昂贵跑车就停在她使用的那部欧洲小车旁边,他打开车门。
“进去,我送你过去。”
“啊?”宝宁微微一愣,仰头看着他。
他怎么知道她要去哪里?
似乎是看出了她眼中的疑闯,展香撇了撇唇。“我知道你要去哪里。”
这半个月来,她苍白得像鬼,他看在眼里,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
那种痛,需要时间去治疗的,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看好她,让她不离开他的视线,确定她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至于她的吃饭和睡眠品质都处在一个很差的状态,他也只能任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