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越来越大了。
令狐狂震惊的看着皇甫初雅,一句话也无法说。
她不是皇甫宁的女儿?那么她是谁的女儿?
她的睫毛扬了扬,清澄如水的双眸对他瞬了瞬,他这才发现,她的眼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那时候我还很小,我仰着头看着洞外的爹,眼睛里流露着渴望和独自被留在洞里的心慌,可是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径自抱着姊姊头也不回的走掉了……”说着,她的心传来阵阵撕扯揪疼,感觉好像还停留在当年那个时候。“我在洞里哭了起来,擦掉的眼泪一下子又冒出来,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我一直喊姊姊、一直喊爹,但他们都没理会我。”
她无声的啜泣,连哭都很倔强。
结实浑厚的大掌,顺着她纤细的背部轻抚,直到她渐渐平息下来,他才问道:“妳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是妳爹的女儿?”
她佯装不在乎,悠悠的笑道:“就在那次意外之后,我娘忧心忡忡的把我叫进房里,千叮万嘱,要我以后再也不许『带坏』姊姊了,她说我是她和别人生的孩子,我爹一直在容忍这件事,他让我留下来是不想家丑外扬,要我好自为之。”
他的眼光仍然无法从她脸上移开,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她仰起头,闭上眼睛,唇边忽然冒出一抹笑容。
“好笑吧?堂堂的丞相夫人居然偷汉子,偷吃还留下证据,生下了我。”她自我嘲解的说:“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和姊姊不一样,她是尊贵的千金小姐,我只是一个杂种,一个不知打哪来的野种。”
“我不许妳这么看轻自己!”他可以想象,她一定受了很多冷落的白眼,那种滋味绝不好受。“其实我跟妳差不多,老头子从来就不喜欢我。”
“你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不是吗?”他怎么可能会了解她的感受,除了像她娘那种极端自私的人,有谁会不爱自己的亲月复儿?
没想到令狐狂冷哼一声,讥诮地回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妳以为亲生与不亲生有什么分别吗?”
“当然有分别。”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你会常明显的感觉到,他们想把你丢掉吗?”
他挑起了眉毛。“老头子不止一次说过,他情愿没生下我,这样足够让妳认同了吗?”
她才不信。“怎么可能?”
“当你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就算是亲生的孩子,也会觉得碍眼。”他定定的看着她,既不悲愤,也不激怒,“皇甫初雅,妳不是世上唯一悲惨的,当妳备受白眼时,妳可以有理由说服自己,因为妳不是妳爹的亲生女儿;但当我受到冷落时,我根本没有理由说服自己,自己的亲生爹娘居然不爱我这回事。”
忽然之间,她不回嘴了。
从他眼中,她看到深浓的悲伤。
他好像真的……真的比她还要可悲。
避开视线,她不自在的扯扯唇。“我们这是在干么?比悲惨吗?”
“是啊,比悲惨。”他仰首看着漆黑天际,任雨水打在自己脸上。“我早已经习惯了这回事,也老早就麻痹了,只是希望妳知道,这世上虽然叫人生气的事很多,但退一步想,其实根本没什么。”
这次她总算肯好好的认同他了,“是啊,其实根本没什么,又不会少一块肉。”
至少她活得比她娘自在多了。像她娘那样,整天提心吊胆,唯恐她爹一个不高兴把她打入冷宫,她起码没有这层顾虑。
“哈啾!”她蓦然打了个喷嚏。
他睨视着她,不禁想逗逗她,“女人打喷嚏不是都很秀气,很小声的吗?妳打喷嚏怎么跟个男人没两样?”
她哼了哼,“你懂什么?这叫率真。”
他故意捉弄她,“叫男人婆才对吧?”
她扬扬眉梢,骄傲地昂起头来斜视他。“将来你还要靠我这个男人婆替你生孩子哩,最好对我客气点。”
“是啊,生孩子。”他忽然邪笑了下,目光灼热,毫不温柔的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冰冰凉凉的薄唇凑近她,吻住了她的嘴。
她错愕的睁大双眸,随即在他的唇舌攻势下,晕陶陶的闭起了眼睛。
这一定是梦……
一定是梦……
她怎么会在这种冷风飕飕的鬼地方和令狐狂接吻,而且还感觉幸福又甜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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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翌日清晨,在端奕王府里等待他们的却是另一场风暴。
令狐狂背着皇甫初雅入门,正堂里,端奕王爷和王妃都在,他们的脸色难看极了,下人则都战战兢兢、一脸惶恐,生怕台风尾会扫到自己头上。
“你们总算知道回来了。”王妃尖锐的开口,她心里沸腾着一锅热水,非得报昨天被刮了一巴掌之仇不可。她命令儿子,“把这个女人给我放下来,这样搂搂抱抱像什么话?”
令狐狂扯了扯唇角,一点顺从的意思都没有,“娘,不要因为爹没这样背过您,您就嫉妒您的媳妇。”
“你说什么?”王妃怒瞪着儿子,心里那锅热水快滚出锅外了。“狂儿,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居然还护着这个让我们端奕王府蒙羞的女人?”
皇甫初雅又累又倦脚又痛的趴在令狐狂背上,经过一夜露宿荒林的折磨,她只想赶快躺在床上休息。
可是──
让王府蒙羞的女人?
这句话是怎么来的?听起来挺刺耳的。
“娘,留点口德吧。”令狐狂闲散地说:“将来才不会祸报在您的子孙身上。”
“你居然对娘这么说话?”王妃怒气腾腾的指着皇甫初雅,“这个女人根本不是皇甫家的女儿!”
令狐狂与皇甫初雅同时一惊,他可以感觉的到,背上的她震了震。
乍然听到这样的指控从王妃嘴里冒出来,皇甫初雅确实震撼极了,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想。
不止当事人愣然,这消息如同平地一声雷,厅堂里霎时静悄悄的,下人们屏住呼吸,没人敢动上一动,没人敢发出半点声响,没人敢……忽然,“噗”的一记长响,一阵恶心的屁味随即漫散开来。
“是谁?”王妃一脸抓狂,忍耐到达极限了。“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放屁?”
这是多么严肃的场合!他们在说的是多么严重的事!放屁的人一定存心要来搅局,要害他们营造出来的凝重气氛变成一个大笑话!
“谁放屁的,给我滚出来!”王妃气急败坏的命令。
端奕王的脸色也很难看,但出面指责放屁的罪魁祸首又有碍他王爷的身分,只好强忍着不发作。
“是……是小人。”总管往前一站,一脸羞惭。
“是你?”王妃瞪视着总管,几乎快问到他鼻子上去,“你是怎么搞的?早不放屁晚不放屁,为什么选在本王妃与王爷教训人的时候放屁?你这样还配当一个总管,还配活在世上吗?”
总管搓着手,忐忑的垂着头,“小人也不想的,请王妃一定要相信这一点,小人也是、也是忍不住才会放的……”
“还敢狡辩?”王妃眼里冒着火,婢女连忙摇羽扇替她熄火。
看着这一场闹剧,皇甫初雅忽然想笑,不知道令狐狂怎么想?是不是也跟她一样觉得好笑?
“妳这是在笑吗?”王妃眼尖的看到他们两个的反应,更不高兴了,而皇甫初雅一直赖在她儿子身上也让她备觉刺眼,“妳给我下来,不要赖在我狂儿身上,妳这个杂种!”
皇甫初雅眸若寒星,但语调懒洋洋的。“很抱歉,娘,媳妇的脚扭伤了,不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