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知道回来?”罗葛氏不满的瞪著她。“说,你又野到哪里去了?”
罗语妍知道自己不必抢著回答,因为——
“她还能怎么个野法?”胖脸一撇,罗文文重重一哼。“还不是又到丽水桥下装可怜,博取外头那些蠢蛋的同情。”
她最讨厌语妍那双漆黑晶亮的眼睛,每当被语妍看一眼,她就会不由自主的心慌,甚至连讲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真是笑话了,她心慌个什么劲儿?她才是罗家正牌的小姐耶!
虽然语妍也姓罗,也叫她的爹娘为爹娘,可是谁都知道这个小蠢婢是她父母十二年前在门口捡到的,原本打算给她的白痴哥哥当童养媳,谁知道她哥哥八岁那年淹死了,让语妍捡了个大便宜,轻松篡走罗家的二小姐之位,更是气死她了。
要怪都怪她那个没用的爹,说什么罗家在地方上好歹也有点头脸,不能让人家说闲话,因此她哥哥死后才收养了语妍,害她现在要和语妍以姊妹相称,平白无故让语妍高攀她。
还有一点教她忿忿不平,那就是两人都是十二岁,可她肥胖臃肿,而语妍却纤细苗条。老天,这是什么道理?
每当他们全家一起出去,众人欣赏的眼光总停在语妍身上,就算停在她身上也只是惊叹她的肥胖,甚至连住在隔壁她爱慕许久的沈大哥也都只看语妍不看她,让她很得牙痒痒,更加讨厌语妍这个和她没有血源关系的妹妹。
“嘻嘻嘻,语妍,你这个小骚货哟。”罗葛氏立即站在女儿这一边,摆出一睑的嗤之以鼻。
“语妍,告诉爹,今天赚了多少银子啊?”身为一家之主,罗大田比较实际,现在他这个养女可是他的摇钱树。
早在语妍满十岁开始,他们就一致认为不能让一个白吃白喝的人在罗家待著。原本他们打算让语妍去卖艺,当当歌女走唱或是到戏班耍些杂技什么的来补贴家用,以达到他们虐待她的本意。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语妍天赋异禀,无师自通的她居然对画画十分拿手,还不知从哪学来一身替人看相的功夫,就此卖画看相,名声大噪。
现在她这个小画家兼小命师在东风县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甚至还有邻县慕名而来的人找她看相,争相收藏她这位“小神童”的画,让他这个养父大大的对她另眼相看。
“都在这里,爹。”罗语妍微笑地将一日所得和盘托出,知道看在银两的份上,她很快便可自三堂会审中解月兑。
丙然,罗大田看到白花花的银子便眉开眼笑地直点头。“好、好!”
其实一开始他们也想对语妍施行上的苦毒,偏偏就是下不了手,她身上似乎有某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每当他们要出手,却又硬生生的止住,几次下来他们就出自动放弃了。
而现在呢,管他的,反正只要语妍能赚钱,管她是走唱还是卖画,银子就是银子,其他的不重要啦。
眼见没得挑剔,罗文文挑挑眉,嫌恶地道:“别站在这里碍眼,快去煮饭吧,饿死我了。”
“是呀,语妍,快去煮饭,没看到文文都饿瘦了吗?”罗葛氏心疼地看著肥胖的女儿。
罗语妍看著罗文文面前小山一堆似的瓜果皮屑,不禁微微一笑。“好,我马上去煮饭。”
她背著画具入内,搁下后便直接到灶房。
在这个家里,举凡劈柴洒扫、洗衣缝补、煮饭洗碗、修缮筑篱、育鸡养鸭喂马、栽果种树植花……眼睛看得到的统统都是她的工作。
最后,她每天只能在出门卖画时得到一个烧饼,晚饭过后大家都休息时得到一个馒头,下人都过得比她轻松。
“二小姐,我来帮你。“”个身影溜进灶房,她是罗文文的贴身丫环雁眉。
每当看到小语妍吃力的劈柴起灶火,她就於心不忍。她的身分虽然是个丫环,可是过得也比语妍这位罗家的二小姐惬意多了。
她每天只要替大小姐梳梳头,抓抓大小姐胖手抓不到的胖背,其馀杂事一概不必做,不像小语妍,在罗家简直像苦工与杂役的综合体,往往最早起来,最晚休息,一想到她还有遗传性的贫血体质,便更教人替她捏把冷汗。
“谢谢你,雁眉。”罗语妍轻快的把柴枝放进火堆里。
“哎,小语妍……”雁眉没辙的摇头。
与其说她羡慕小语妍的乐观,倒不如说她嫉妒小语妍的乐观。
她觉得不可思议,像小语妍这么乐观知命的人简直是稀有动物,每天过的日子这么繁杂沉重,还要被罗家那三大霸主呼来喝去,她却从不曾听到小语妍抱怨过什么。
小语妍似乎对目前的生活甘之如饴,满意得很,教人猜不透她小小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小语妍无疑是传奇的,光是出自她手里的画就有著丰富的传奇色彩,从未上过学堂的她,一手绝顶的画艺是从何而来?没有拜过师父的她,相命之准教人啧啧称奇,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大家都喜欢小语妍,或许是她的乐观会传染吧,她身上的开朗气质总能让人如沐春风,柔和的笑容也总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亲近她。小语妍想在罗家待一辈子吗?或者,她会在东风县待一辈子吗?这些都还无解。
第二章
冗长的队伍似乎看不见尽头,东风县百年难得一见的水灾让百姓叫苦连天,恶劣的天候在这两天更是“急转为冻”,漫天大雪冷得连人的心都结冰了。
“熬不过去啦,看来是老天爷要收回咱们的命啊……”
一名在队伍中排队等著领赈粮的中年男子喃喃自语,大片自家田地都被洪水淹没的他已经怏疯了。
“别这么说,徐大叔。”一个柔美的嗓音自队伍中扬起。“您地阁与火星成一直线,天仓与地库再成一直线,老年福寿,不必担忧。”
徐永福合言眼睛一亮,激动的抓住罗语妍的小手。“真的?小语妍,你没骗徐大叔?”
自从田里的农作物淹死后,他的命就去了一半,甚至梦到阎罗王来抓人,原本意气风发的小地主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但现在听罗语妍这么说,他的命好像不该绝,他还盼著儿子娶媳妇哩。
罗语妍微微一笑。“面相不会改变,也不会说谎,徐大叔您确实有此福分。”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哈哈,我老年福寿,我就知道……”徐永福破涕为笑,手舞足蹈起来。
“小语妍,那我呢?帮我看看好吗?我恐怕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一名脸色腊黄的妇人微微颤抖著走到她面前,瘦小的身子如秋风中的落叶般脆弱。
端详了妇人好一会儿,罗语妍微笑道:“林大娘,切莫悲观,你人中深长,上窄下宽,旺夫兴家,富裕到老。”
“我旺夫兴家?”林大娘不敢置信,但也因她的一席话而重燃希望,期盼天灾过后真能如愿。
“小语妍,帮我看看。”
“我也要看,顺便帮我这个小儿子看看,他最近总是无缘无故哭泣,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霎时,冷清肃穆的队伍热闹起来,无聊的乡民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请罗语妍看相,令她忙得不可开交。
其实信与不信只在一念之间,但若几句话能教这些万念俱灰的乡民们充满希望,何乐而不为呢?
天灾已让大家苦上了天,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总要有些什么凭藉才可以苟活下去。
“下一个。”官衙唱名道:“罗氏四口粮。”
“到。”罗语妍连忙把大米袋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