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路来的。”她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话,但每个字都是变认的沙哑,像破败的琴声。
走路?这里虽和家驹那离得不远,但若走路来,也要很久。
“有什么事到屋里说。”他是着急的想赶快扶她进去,而她却无法赶上他的步伐,才跨出第一步就不支昏倒。
“瑶瑶!?”他摇着她,轻拍她脸颊,这才发现她整个人热烘烘的,“好烫!”他像抱着一具暖炉,不敢再多作迟疑,连忙奔进屋里,大声唤来佣人,并打电话叫医师过来。
“瑶瑶,不要睡,看着我。”家骏喊着,并在她额上覆着冰冷的毛巾。
是冰凉将她唤醒,她睁开了眼,眼神没有焦距的看着他,用那破败的嗓音说:
“我没有办法了,家驹他太讨厌我,一点都不喜欢我……一点都不……”
话没说完,她整个人又陷入了昏迷。
***
曲终人散后的寂静,比一个人时的寂寞还要可怕。
但他有什么好怕的?他是唐家驹,能操控这个国家百分之七十经济力的人,连国家元首都要对他礼遇,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那为什么他连走出书房,到主卧室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连去跟他的妻子见个面、说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连去跟她表明心意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连去跟她道个歉的勇气都没有?
家驹模着蓉蓉亲手织的宝蓝色毛衣,得不到任何答案,却又希冀有人能给他答案。
不!他不应该害怕。
这些事是他应该做的,应该做的就没有理由去怕。何况,这只是小事!他实在没有理由去怕它。
家驹一鼓作气地站起来,决定去跟蓉蓉说明一切,为他的行为跟她道歉。
打开与书房相连的主卧室,发现里面没有人,他又往楼下去。
见到陈福想问他,没想到陈福反而一脸神色慌张地迎上来说:“大少爷!电话,二少爷打来的!”
“我不接。”想到刚才在他的生日宴会上,家骏蹲在蓉蓉面前和她亲密说话的情景,他就不想跟他说话。
“是有关少夫人的!”陈福急得额头冒汗,“少夫人现在人在医院——”
“什么?”
***
严重违规了五次,被交通警察拦下来开罚单,还差点与警察发生冲突后,家驹才赶到医院。
“你来迟了。”家骏语带责难。
“家骏,她……她怎么样了?”看到他,家驹似乎忘了他与蓉蓉在宴会上的事了。
“发高烧而并发肺炎,情况危急,如果今晚无法安然度过……后果你知道。”家骏首次出现冷淡的语调,说完随即转身走开。
家驹听了,脑袋轰地一响。
“她……发高烧?她怎么没告诉我?”
家骏一听,倏地转过身,寒声地说:“你认为她会主动告诉你?”
“她为什么不会主动告诉我?”家驹不喜欢他的语调。
“你可曾在乎过她?”家骏忽然一问。
“我当然在乎她!要不然我怎么会留她在身边?”家驹辩解。
“是吗?那你的留人方式真奇怪。留了她又无视於她,甚至——”家骏直逼他面前,“还当众羞辱她!我该说你行事怪异或是冷血无情?”
“家骏,你……”家驹想开口叱责他几句,却哑口无言。
气氛就这样僵凝着,谁也没再说话。
“她不是舒瑶。”家骏背对家驹,突然冒出一句。
家驹看了他一眼,无言。
“我想你也该知道,她不是真正的舒瑶。”家骏又说。
“你怎么知道?”如果家骏发现了,那其他人……
“我听到她和真正的舒瑶讲电话,猜测她可能是被勉强逼来的。”他的猜测准确无误,而这点家驹并不知道。
“你想怎样?”家驹警戒地问。
“等她病好了,我要追求她,给她幸福。”家骏看着挂在急诊室墙上的一幅画说。
“你的女朋友多如过江之鲫,如何给她幸福?”家驹不怒反笑。
“男人之所以花心,是因为没有遇上好女人,遇上了,自然就会收心,而我也玩够了。”家骏一反平日公子的态度说着。
会说这种话的他,家驹太陌生了——家骏是认真的!
家驹心里的害怕没有扩大,只是更深入到他灵魂深处,他一向坚固不可摧的天地,开始破裂了……蓉蓉重病在床,他又愧又急,不想和家骏作无谓的争夺,但是,家骏向他下战帖了!
“她是你的大嫂。”家驹找不到其他理由阻止他,偏偏这个理由薄弱得一攻就破。
“就快不是了。”家骏稳稳的说。
“你想揭穿这件事?”家驹敏锐察觉到。
“不是想,而是『要』。”家骏势在必得。
“你这么做,会吓跑她。”
“总比受某人的伤害来得好吧!”
“我伤害她?”
“你想否认也无所谓,反正你心里明白。但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当众拒绝她,我会立刻将毛衣穿在身上,赞美她的手工巧,心思细。如果她不害羞的话,我还会当众拥抱她、亲吻她。”家骏神往的说。若换作是他,他确实会这么做,他的浪漫基因可比家驹强多了。
“你——”
家驹纵横商场,一向无往不利,然而今天却被自己的弟弟逼得无话可说。虽然他恼怒极了,但他明白家骏并没有错怪他半点——他是亏待她了!
而他也将为了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那就是失去所爱!?
如果家骏介入其中,他一定会失去他的“妻子”!家驹惊恐地想。
饼去,为了“唐氏”他牺牲不少个人事物,他都不在意,但没有一件像这次一样,害怕失去的心情,如失去生命一样恐惧!
为了保护所爱,他得挥剑扞卫,而夺取者,却是他的亲弟弟!?
他要面对的敌人不是别人,是他的亲弟弟!
他该怎么做?家驹生平第一次没了主意。
手足之情、爱情,两者放在他心中的天平上秤,结果如何?
为了女人,挥剑向“敌人”?不,他办不到。
为了手足之情,放弃所爱?不……
“你得承认你的个性不会给她幸福,你太死板严肃、冷漠无情,她不适合你。”家骏自负地说。“她天真浪漫、温柔可人,会为了让对方高兴而特别花心思去为他做某件事,讨他欢心,这样感情丰富、贴心动人的女孩,跟你在一起,只怕应付你的脾气就够了,她不会有快乐的。”他直言不讳,看似了解兄长很多。
不!家骏错了。
他不是冷漠无情的人。他是“工作魔”,但他不是无情的人。他有情!他爱她,他是有情的!家驹在心中愤然反驳家骏的说法。
好,既然家骏和他都一样爱着那个女孩,却只能有一个拥有她,那他只好挥剑了!
一位护士小姐跑出来,急迫地问:“哪一位是病患的家属?”
“我是!”家驹忙应声。
“请你进来!”
“你没有资格进去。”家骏伸手拦住他。
“我是没资格。”家驹反问:“但名义上,我是她的丈夫,你只是她的小叔,谁有资格?”他重振精神地又说:“事情是我搞砸的,我会弥补。至於你的想法,”他竟笑了笑,十分坚定地道:“恐怕你要失望了,我不会放弃她!”
家骏亦以同样的神情迎视他。
“那得看她的意思了。”覆水难收,情伤难补,她或许需要一位骑士!
***
加护病房内
夜深了,所有声音归於寂静,只剩呼吸器的运作声。
这空间太静了,静得可怕、静得诡异,连护士都只作短暂停留就出去了。
家驹坐在病床旁,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床上的人儿,原先焦虑的神经已经麻木,无法再焦虑了。他的脑海不断反覆传来医生的一句话,那句话他已想了上千遍了,却没有一次完整的想完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