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冷淡笑,跃身下马。”不错,是我。”
“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你以为这王宫的密道只有你一人知晓吗?”
希蕊无语。
开阳轻哼,噙在唇畔的笑意更锋锐了,如刀如冰,割得人发痛,他手一挥,身后的人马立即有所反应,赫密当先杀出,与角宿缠斗。
角宿是出身贵族的子弟,武功虽不错,哪里比得上赫密?不一会儿便教他砍倒了。跟着赫密大杀四方,他的师妹月缇亦闻风赶来,师兄妹联手,很快便将希蕊的亲卫队们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
一具具血淋淋的尸身,东倒西歪地躺在希蕊四周,她眼睁睁地看着,自从入宫以来,见识过不少惊涛骇浪,却从无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
她,就要死了吗?
意念如电光石火般闪过,奇异地,她反倒不那么慌乱了,逐渐平静下来。
她直视开阳。“你──恨我吗?”
开阳闻言,峻唇一掀,掷落长串笑声,那笑,如夜枭嘶鸣,尖锐而阴沉,闻者无不心惊胆颤。
“我亲自来送你最后一程,你说呢?”他没正面回答,但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希蕊领受着他那犹如烈火灼灼的凌厉目光,心沉下,坠入无底深渊,但她表面却笑着,直到临死前这一刻,依然坚决不能落居下风。
她是希蕊,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女人,她能爬到今日这地位,依恃的便是无所畏惧的勇气与残忍狠厉的决心。
即便要死,也得死得高傲,死得有尊严。
她掩下眸,傲然挺立,双手垂落身侧,宽大的衣袖在风中盈飞如蝶。“你杀吧!”
开阳挑眉,面临死亡能够如此毅然决然,他倒也对她有几分佩服,不愧是长年于这个国家翻云覆雨的女人。
但佩服归佩服,杀还是要杀的,往事历历在目,件件掠过脑海,他曾因为这女人忍受无数屈辱,失去至亲所爱。
他最尊敬的兄长,那个软弱却又令他挂心的母亲,还有,采荷。
思及与他结发的妻,她的音容笑貌便清晰地浮现于眼前,那婀娜娉婷的倩影,那温柔婉约的嗓音,那一声声,对他情意绵绵的呼唤。
眼眸狠狠地刺痛着。
采荷,他的采荷,当她孤寂地于火场受那焚身之苦时,她心里想着什么?可怨着他?或是如她遗书所笔,今生来世都爱定了他?
他对不起她,不值得她的无悔。
他,不值得啊……
他闭了闭眸,倏地抽出宝剑,剑刃冷锐,直指希蕊咽喉。“我要──杀了你。”
杀了这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女人,是她逼他走上这条王者之路,错失他仅有的挚爱。
如今,他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人世间至悲至哀,不过如此。
“你受死吧!”
他咬牙切齿,挥臂高举宝剑,正欲斩落,另一把横刀忽地飞快窜来,挡住凌厉的剑锋──
“且慢!”
第7章
来人是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左手执刀,右边臂膀似是受了伤,缠着布巾,一头墨发用黑带随意束起,于颈后飞扬,斜落的发遮了半边额头,却掩不住一双锐气逼人的眼眸。
他横刀于身前,以自己的身躯护住身后的女人。
开阳漠哼,嘴角一扯,似嘲非嘲。“来救你亲生母亲了,是吗?”
无名一震,锐眸闪过异光。”你知道?”
“纸包不住火。”开阳淡淡评论。
无名蹙眉,无语。
开阳冷睨他,脑海思绪风起云涌。既然无名在此,表示真雅就在不远处了,他启唇,有意挑衅。“你是希蕊王后的私生子,这个身分迟早会传遍朝廷,到时你还能跟在我王妹身边吗?”
无名一窒,开阳此言一针见血,正是他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心结。“我能不能跟随真雅,不关你的事。”他倔气地声明。
“啊,或者我错了,你想要的,其实是藉由真雅取得这个国家的大位?”开阳持续挑衅。
无名冷哼。”我对这片江山毫无野心,信不信由你。”
“是吗?”开阳冷笑,正欲发话,一道冰凝的嗓音抢先扬起。
“王兄无须着意激怒无名,他不会上当的。”
是真雅!她果真来了。
开阳回首,望向真雅,她骑着一匹骏马,鬓发散乱,衣衫狼狈,显然是随着无名尽力杀出一条血路逃出来的,她身旁跟着一小群护卫队,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
见她身边带着护卫,开阳这边的人马亦警觉,摆开阵势,双方一触即发。
开阳举手,示意他们暂且勿轻举妄动,气定神闲地与王妹对话。
“到如今你还愿意称我一声王兄,不觉得我今日所作所为过分了些吗?”
真雅眯了眯眸,不确定他此言是何用意,一时模不清头绪,只得平缓着声调,试着劝他。”王兄此次发动政变,既非拥有大义之名,也不是顺应民心,文武百官都不会服气,即便登上王位,恐怕也难以顺利治国。”
开阳闻言,漫不经心似地笑笑。”百姓才不会在乎谁当王,他们最终只会在意谁能给他们一碗安乐饭吃,只须在位者勤政爱民,做出一番改绩,让他们有饭吃,有安稳的生活可过,他们哪里管我这王位是用什么手段拿来的?强取豪夺又如何?”
“那贵族们呢?”真雅语锋犀利。“王兄应当明白,今日你胁持的这些议事公们都是希林国内有权有势的大贵族,圆桌会议等于是他们与王室分享权力的最高机构,你蔑视圆桌会议,等于剥夺贵族们共享权力的正当性。希林自建立圆桌会议制度以来,没有一任国主胆敢僭越,即便再如何野心勃勃的君王,也得对这个机制表示尊重,如今你却犯了贵族众怒,你有把握将来他们不会联合反你、反这个王室吗?”
“这倒的确是个麻烦。”开阳同意地颔首。“不过我不在乎。”
他不在乎?
真雅愕然瞪视王兄不以为意的表情。“你怎能不在乎?这关乎你将来能不能成功统御这个国家!”
“王妹这是在为我担心吗?”轻描淡写一句,堵回真雅千言万语。
她霎时哑口,未来得及反应,赫密与月缇见有机可乘,相互使个眼色,两人双剑合璧,齐攻真雅。
两边的人马因而开战,真雅受两大高手围攻,身旁的护卫队又被开阳的兵马缠住,分不开身,无法对她驰援,一时情况危急,险象环生。
无名心系恋人,见状自是十分忧虑,顾不得母亲还在身后,几个飞掠起落,以雷霆之姿奔向真雅。
“为了情人,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顾了吗?”开阳嘲讽,阴寒的目光投向希蕊。
希蕊不禁打个颤,本已做好了毅然赴死的准备,但此刻又燃起了求生意志,急急旋身,往树林的方向奔逃。
开阳冷诮地扬唇,也不去追,从最近的护卫身上抢来一把弓,搭上利箭,眯眼、瞄准、射出。
箭矢如流星,凌空飞越,带着追命的呼啸声,追上了希蕊。
她被刺中了肩膀,痛得当场彬倒,鲜血瞬间渗透了罗衫。
开阳没给她喘息的余裕,又射一箭,这一箭力道更加猛烈,由背后准确地穿心。
希蕊痛嚎,颓然卧倒,开阳走近她,冷冷地看她在地上抽搐,失魂的眸凄厉地瞪着他,最后,悠悠地断了气。
一代奇女子,至此香消玉殡。
◎◎◎
一阵狂风大作,远方的天际涌来一团团乌云,跟着,静静地落雨。
一滴、两滴,凉凉地融在开阳冰封的眉宇之间,他瞪着脚边死不瞑目的尸身,眼眸一瞬也不瞬。
他终于杀了这个女人,亲乎杀了她。